心绪不宁（灵痴）

灵痴安然盘坐于瀑布之下，而我则选择了一块正对着他的湿透，也随着他一同打坐。

日转星移、月落日升，我与灵痴已打坐凌天，冬日的潭水虽未结冰，却仍能瞥见晨雾散后的冰霜。

孙念辞“......”

许是因为在灵州操劳多日导致身体状态不佳，在这猎猎寒风之中我止不住地瑟缩，也开始胡思乱想。

其实仔细回想，幼时在寺庙生活之时，我也有过随着师太苦修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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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念辞“师太，这次我已经能坚持一整天啦！下一次，我一定可以坚持更长时间。”

孙念辞“但是师太真的好厉害，这种苦修，您竟然能坚持这么久！师太难道是神仙托生的吗？”

师太：“公主妄言了，公主知道护国寺中的元正禅师吗？”

孙念辞“我知道！就是那位一直随着高祖开疆扩土的大师！”

师太：“那位元正禅师的亲传弟子，据说去岁冬日入定了十日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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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师太口中的那个人便是我面前的灵痴。

我早知不可能赢得过他，可我仍选择去赌，赌一个他的动摇。

我对灵痴舍身的阻拦除了‘不该如此’的坚持外，还有一份私心，那是一份心底微微萌芽的雀跃。

或许我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灵痴张开了微阖的双眼，他目光微顿，却能见关切。

我摇头，一则示意他我没事，二则我还没有输。

他收回目光，无意间我听到一瞬叹息，短得像是我的错觉。

而后天空再次由明转暗，再至艳阳挂空，已是我们打坐的第三日了。

灵痴“公主！”

不知在呢么，大脑传来炸裂般的疼痛，眼前视线一片模糊......

孙念辞“好......冷......”

我忘记了该如何呼吸，似乎下一刻便要与这冷冽的潭水一同凝成坚冰。

眼前尽是幽兰的潭水，它们将我包围，拉着我下沉，而此时似有一束光射入水中。

孙念辞“灵......痴......”

那束光奔向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下意识地伸出手，试图抓住他。

——我，握住了那束光。

冰冷的潭水中，唯有那束光是暖的，如同炽热的火焰，我情不自禁地将光拥入怀。

灵痴“......！”

安心，温暖取代了彻骨的冷，我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孙念辞“唔......再睡一会......”

被中棉花散发出的清香与温暖令我下意识地将它裹得更紧，混沌的大脑却先行一步清明过来，我睁开了眼睛。

孙念辞“我怎么在这儿......”

袅袅燃起的檀香，夕阳微斜照入室内的暖光，这无疑是寺中的客房。

晕厥前的回忆浮出脑海，我落入水中，灵痴为了救我也断了入定。

孙念辞“他不会又......”

我喃喃着，想到他有可能还在潭水边坐定，顾不得大脑传来的阵阵钝痛，慌忙下了床去找他。

此刻朝露已被黄昏取代，将整座寺院拢在落日熔金之间。

我急匆匆地往后山的方向走去，却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灵痴“云何为人演说，不敢于相？如如不动。何以故？”

小沙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不远处，灵痴正带着一群小沙弥做功课，那些小和尚们晃着头，拖着声调念着经文。

我放缓了脚步，心安了下来。

灵痴的身影逐渐映入我的眼帘，烟霞满天似也给他的周身裹上了一层佛光。

灵痴“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像是心有灵犀般的，他也发现了我的存在，微微抬头瞥向我。

却也只是这一眼，他为快低下了头，继续领小沙弥课颂。

我坐在了后排，明面上随着他们一起诵经，内里却涌上万千心绪。

毋庸置疑，是灵痴救了我，可他是怎么将我送回禅房的？

难道是......可他一向自持，又怎么会......

孙念辞“灵痴！”

总算是等到课毕，我急忙喊他。

灵痴似想与我说些什么，却不知为何僵在了原地。

灵痴“公主身体可大好了？”

是关切地询问，他却垂眸并不看我。

孙念辞“我没事，是你把我送回房间的吧？”

孙念辞“倒是我应该与你道谢。”

灵痴哑然，他微不可查地顿了顿，不知是否是夕阳染上了他的眉间，他的耳尖红了些许。

灵痴“......我是寻了其他人一同将公主送回房间，绝无冒犯公主之处。”

他在说谎，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是具体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这样一位清风霁月的禅师心绪不宁？

心底的那株萌芽随着晚风微微摇动，我看向不远处未落的夕阳。

孙念辞“今晚的夕阳很美，我们一起走走吧。”

我与灵痴缓步前行，小径两侧簇簇山茶开得正艳，清风拂过，落英缤纷。

灵痴“关于我与公主的约定......”

孙念辞“你是想说我输了吗？今早的事情是个意外，我们再重新来过！”

灵痴“不必重来。冬日风寒，公主的身体不宜再打坐。”

灵痴“那个约定就此作罢吧。”

孙念辞“你的意思是判我输吗？”

灵痴微怔，潋滟的山茶花瓣随风洒了我们满肩，他伸手似想为我拂落，又心有挂虑地将手拢回衣袖之中。

灵痴“不是......是我心有挂碍，无法再入定。”

他的声音很低，近乎耳语。

在我苏醒前，一定发生了什么——我知道，此事与我有关。

孙念辞“为何？”

夕阳将灵痴的脸映得更红了些，他的喉结滚了滚，似是轻颤的露珠。

灵痴“此事不能道与公主......或许。”

眼下怕是无从得知了，我又望了他一眼。

孙念辞“既然如此，那我们的约定还不算作废，不若你再好好考虑一番。”

孙念辞“心中的苦闷也随时都可以跟我说，虽不保证能帮你解决，但与人分享，心情总会好一些。”

恰逢一山茶花似绽未绽，单薄的骨朵颤巍巍地迎风飘荡，又被寒风打落。

灵痴又望了片刻，俯身拾起那抹花苞，拢在了袖间。

灵痴“与公主的约定，我会好好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