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心（灵痴）

香已燃尽了第二支，我呷了一口茶静坐在禅室内。

月上中稍之时，门外传来了些微的响动，似在踌躇是否叩门。

孙念辞“灵痴大师来都来了，不如进来喝杯茶吧。”

灵痴的影子落在窗棂之上，我立即打开门，冷冽的寒气裹着他身上的檀香气味扑向我。

灵痴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我早就发现他，他的眸光轻闪，似划过天际的星子。

灵痴“那就叨扰公主了。”

我邀灵痴于桌边坐下，也为他倒了一杯茶，他并未拿起，犹豫了片刻道。

孙念辞“你来找我，是关于我们的约定已经有决断了吗？”

灵痴“......我是想找公主来寻求一个答案。”

孙念辞“答案？”

盏中茶凫起热气，将灵痴的脸模糊在那一片水雾之后。

隔着那一片水雾，他蓦地抬起头，温柔而专注地凝视着我。

他的目光不错开分毫，我歪了歪头，将身子探前点了点他眉间。

孙念辞“灵痴......不舒服吗？”

他如梦初醒般地回避我的视线，身躯轻颤，震得杯中的茶水都溢出了些许。

他的躲避我，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出现过。那么很显然，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与我的落水有关。

孙念辞“你这样躲着我，可曾想过我会难过？”

灵痴“我并不是故意躲避公主......”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方才那道炽热的目光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孙念辞“既然如此......”

我一把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得更近了些，迫使他直视我的双眼。

孙念辞“你想求的答案与我有关不是吗？”

孙念辞“既然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你若一味回避，我又该怎么给你答案？”

灵痴缄默，紧皱的眉头却已昭示他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他的手心微微有了汗意，可他并未挣脱，只是看向我们交握的双手。

灵痴“在我救起公主的那个瞬间，我也感受到了与现在同样的心跳。”

孙念辞“你......”

烛火微微摇曳，与他的眸光一道谱成若有似无得情欲。

灵痴“公主落水，让我第一次懂得何为恐惧，我发现我在害怕......”

灵痴“害怕失去公主，也害怕我心中产生恐慌这件事......”

灵痴“可我只想救公主，哪怕这会让我齑身碎骨。”

他像是羞于启齿自身‘破戒’的种种行径，可即便如此，他仍将心迹剖明，袒露在我的面前。

灯焰‘啪’地爆出火花，灵痴拿起置在一旁的烛剪将那烛花剪去。

灯焰摇曳了几下，复而变得更为明亮。

灵痴“公主......我是不是对你动心了？”

我看着他在灯焰下尤为明亮的双眼，那里清楚地映着我一个人的身影。

孙念辞“你怎知什么是心动？”

灵痴静默了片刻，看向我们投在墙上近乎交叠的人影。

灵痴“公主可知道我未出高塔之前的事？”

我虽与灵痴相熟，然而对于他的过去的确一无所知。

见我摇头，灵痴顿了顿，将目光投向正在安睡的蒂蒂，却仿佛透过它窥向自己遥远的回忆。

灵痴“自我被师父带回素心寺后，师父便将我安置于高塔之上。”

孙念辞“所以你从没下过那座塔？”

灵痴“自然下过，每年师父都会带我出塔于寺外苦修。”

孙念辞“苦修......在什么地方？”

灵痴“那里与银光池很像，正因如此，我才会带公主到那里。”

我回想起银光池的风景，虽然的确清幽静心，但依旧是一个不见人的去处。

孙念辞“自小到大，你都没跟旁人打交道？”

灵痴“也有旁人。高塔上除了师父，还有一送分洒扫的老僧。”

孙念辞“......”

灵痴“师父与我说只有澄心侍佛，心思清明，放能完成为凤凰献身的使命，这也是我的存在的意义。”

灵痴“此时事关大成国运，除了救凤凰，世间一切皆与我无关。”

在说出这番话时灵痴没有任何推诿，他的双眸一如既往的澄澈，望向我时亦带着十足的真挚。

灵痴“何为心动我的确不懂，师父没有教过我、佛经亦没有。”

灵痴“但唯有公主，我不敢去看，又忍不住去看。”

孙念辞“那你现在来找我，是敢看我还是忍不住想看我？”

我望着他懵懂的双眼，微微叹气。

他还不懂，如雏鸟还不知道该如何展开自己的翅膀。

孙念辞“你还不曾入世，未见过这世间百态，自然不知者凡尘俗世中的心动二字。”

孙念辞“世间的心动有很多，有的一见钟情却不得善果；有的青梅竹马相携到老......”

孙念辞“善果、恶果，每个人的因果都不同，在迎来结局之前，故事都是从‘心动’”二字开始。

灵痴“公主的意思是......”

孙念辞“释迦摩尼成佛之前亦曾入世，正因有过入世的缘分，才能做出本心的选择，顿悟成佛。”

孙念辞“可是你从始至终只是为了救凤凰，你可曾做过忠于本心的选择？”

孙念辞“你若不懂何谓世间的爱与欲，自认无从得知心动，更遑论喜欢二字。”

我将手拢住他的心脏之处，那里正激烈地跳动，向他的主人告白着它的萌动。

孙念辞“寻不到答案的时候，可以来找我，也可以去问问自己的心。”

灵痴“我......”

见灵痴仍心有顾忌，我握紧他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孙念辞“跟我来。”

我将灵痴拉至室外的一栈小小的看台，仰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只见无数星子划过夜空，霎时间星陨如雨。

孙念辞“流星划过的时候，真的很美。”

孙念辞“可是从古至今也有过许多次类似的星象记载，有的记载是吉兆，有的却是凶兆。”

孙念辞“后来我翻阅史书发现，记载为吉兆的多是丰年，而说是凶兆的则恰恰相反。”

孙念辞“灵痴，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果然他只是思索了片刻，随即噙着笑望向我，方才的迷茫似乎已烟消云散。

灵痴“公主是想说，心动可如天雷地火，亦可如春风化雨。”

灵痴“公主想让我遵从内心。”

他将手伸至夜空，似乎如此便能抓住一颗星，我心念微动。

孙念辞“不如我们再做一个约定？”

灵痴“公主请讲。”

孙念辞“不如我带你入世，我想体验过世间种种之后，你就能明白自己真正的想法了。”

孙念辞“到时候，直视内心，做出本心的选择好不好？”

灵痴还未答话，却见他的袖间一朵山茶花落入掌中。

那朵山茶花正在他的掌心怒放，随着晚风与他的手轻颤。

宛如他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