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圆满（灵痴）

我与灵痴做完早课时，清晨的雾还未消散。

此刻我手里握着青黛，心里却犯了难。

昨日揶揄灵痴时心中还在庆幸还好漏带了铜镜，可现在......

灵痴“怎么了？”

许是见我为难了半天，灵痴将案上的书简拢齐，关切地坐在了我身边。

孙念辞“这里没有铜镜，你可愿意坐在我面前，让我看着你眼里的倒影画眉？”

灵痴笑着摇头，似乎知道我在逗他。

我突然福至心灵，将青黛塞到灵痴的手中。

孙念辞“既然你不肯做我的镜子，那就只好让你来帮我画眉了。”

灵痴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物什，微微蹙眉。

灵痴“我不会画眉，若是画不好怎么办？”

孙念辞“我见过你描摹佛像，画眉一事怎么会难倒你？”

孙念辞“而且这只有我们两个人和蒂蒂，难道你放心让它帮我画？”

被突然点到名的蒂蒂扑腾着翅膀啄了啄灵痴手上的青黛，似是在说‘交给我也没问题’。

灵痴似乎展开了某些联想，担忧地看了蒂蒂一眼。

灵痴“它......的确不行。”

蒂蒂啾了一声，将头埋在灵痴的袖间，又深处翅膀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佯装伤心的模样。

孙念辞“快去哄哄它。”

灵痴“......哄？”

孙念辞“蒂蒂一直很喜欢你，但你连名字都不肯喊，现在还说它不行。”

灵痴“公主知道，我并没有恶意。”

孙念辞“但在你的眼里，你只将它当做能够救世的生物，而不是陪伴在我们身边的伙伴。”

蒂蒂又啾了一声，表示赞同。

灵痴“......”

恰逢此刻眼光穿透晨雾，将蒂蒂拢在煦煦的光亮之间。

灵痴“......蒂蒂。”

蒂蒂“啾？啾啾！”

蒂蒂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开心地绕着灵痴飞了几圈，最后落在他的肩头。

孙念辞“它喜欢你，所以它会绕着你飞，会站在你的肩头，会因你叫它的名字而开心。”

孙念辞“这是它的本心，行随心动，因为喜欢你才会靠近你。”

孙念辞“若是灵痴也喜欢什么，就去靠近什么，不然怎么算得上听从本心呢？”

灵痴攥紧手中的青黛，他的目光落在我的额上。

灵痴“我想......想为公主画眉。”

阳光逐渐将整间小屋笼罩，门外的香樟树斑驳着点点金光。

那些树影变成了星子，而我们也如同相爱多年的夫妻。

我仰起头，黛粉轻柔地落在我的眉上，他极认真，当真如在描绘时间最为珍贵的画作。

良久，他放下青黛，盯着我看了许久，直到我可以靠近他，他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

灵痴“好了。”

我按住他的手。

孙念辞“我来检查一下是不是真的画好了。”

灵痴“刚才公主说此处没有镜子......”

我没有给他逃开的机会，凑到他面前，让他的眼睛里只装得下我一人，咫尺间已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孙念辞“灵痴的眼里只有我，这便是世上最好的镜子了。”

傍晚十分，我与灵痴下山采买物品，却在回程半路遇到一户人家正在迎亲。

婚期临近时，这位新郎却差点因鼠疫丧生，好在如今已经痊愈。

也正因如此，在认出我的一瞬间，新郎的双亲热情地邀请我参加新人的昏礼。

我与灵痴坐在台下，请来的戏班正在唱着‘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孙念辞“这出戏叫做《凤求凰》。”

灵痴自小与佛法为伴，想来并没有了解过这些。

灵痴“凤......求凰？这出戏听起来像是有情人之间的故事。”

孙念辞“《凤求凰》本事司马相如初遇卓文君时，为她做的一首诗。”

孙念辞“昔日卓文君还未出阁，被司马相如的才华吸引，一见钟情。”

孙念辞“可这段感情并不受卓父的祝福，于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卓文君选择了夜逃、与司马相如私奔。”

灵痴“世人行走人间，本就有形形色色的束缚，这位女子的确传奇。”

孙念辞“但她甘愿破釜沉舟，去寻求她的完满。”

孙念辞“冲破世俗礼数不是易事，正因如此他们的故事才能传播至今。”

我顿了顿，在一片风月芳菲中，这个时间却仿佛只剩我们两人，我问他。

孙念辞“那么你呢？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昏礼结束时已月上中梢，我与灵痴并肩走在河边，水波轻轻荡漾，将月碎入河中。

隔岸的事灯火通明的茶楼坊市，映得此处更为沉静隐秘。

我的手中拿着新娘赠与我的团扇，哼着《凤求凰》的唱词。

孙念辞“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灵痴“我还记得下一句，‘凤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孽尾永为妃’。”

孙念辞“明明只听过一遍你却都记住了，你是对戏词感兴趣吗？”

灵痴“我实在艳羡故事中的圆满。”

孙念辞“什么样的故事才算得上圆满？”

我将团扇举起至额前遮面，嫣红的扇面后是他若有所思却几乎溢出的满目温柔与爱意。

灵痴“从前我认为的圆满就是舍身而死，然与公主生活的这些时日，我发现曾经想求的圆满只是‘我认为’罢了。”

灵痴“如今，我想求得的圆满是公主的圆满。”

孙念辞“可我更想你能为自己多考虑。”

孙念辞“不为天下人，不为凤凰也不为我，只为了你自己，只为了灵痴。”

夜风拂过我的脸颊，扇柄系着的银铃亦随风作响。

他的眼眸随铃声轻眨，神色坚定而柔和，我好像已经知道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半晌，他的手握住我的，扇面微微下移，面前的嫣红被他赤眸替代，背后是漫天的星辰。

灵痴“公主，可以么？”

声音中带着些怕被我拒绝地迟疑，可他仍极为认真地望着我，征询我的想法。

孙念辞“你知道成婚的这一天，新娘什么时候才会却扇吗？”

灵痴“我知道......”

他柔声，隔着那面团扇，青涩的吻落在我的唇边。

孙念辞“不该只是这样。”

团扇从我们面间抽离，这一次我与他唇齿相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