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心事

第一次模拟考试结束后的那天，暴雨像一个失控的鼓手，敲打着天空。教学楼的玻璃被豆大的雨点打得颤抖，噼啪作响的声音仿佛无数鞭炮在走廊的尽头爆炸，回声一圈一圈地进入林微言的耳膜，震惊了她的胸部麻木。她抱着成绩单蜷缩在门廊的拐角处，纸页被雨蒸得又软又塌，鲜红的分数像一把薄刃，让她的眼睛发烫。在最后一个大问题的空白处，橡皮屑和铅灰混合成乌绿色的瘀伤，就像一个反复结痂撕裂的伤口，固执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考砸了？"

声音从雨幕上浮出来，像一缕温暖的灯光。陈艳声的伞稳稳地停在她的头上。伞面是深蓝色的。雨水沿着伞骨汇聚成银色的溪流，落成一串碎钻。他的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新的物理卷。卷曲的“98”在雨中像火一样耀眼，但他的名字却被他写得霸道。笔画和笔画几乎从纸上挣出来，傲慢与主人平日里美丽的笔迹不同。

林微言把成绩单藏在身后，却被一阵横风掀开了页脚。陈彦生弯下腰去捡。当他的指尖经过纸面时，他在她87分的数字上轻轻地吃了一顿饭，骨头由于用力而变冷变白。他的睫毛很长。当他垂下来时，他在眼睑上投下了一个弯曲的阴影，就像新月落入湖中的碎片，掩盖了所有没有说出来的叹息。

“这个问题，”他用食指指着最后一个大问题。雨水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恰好落在问题被擦黑的空白处，晕开一个浅浅的湿痕。“我告诉你？”

在教学楼的屋檐下，雨声被拉成长窗帘，将它们与嘈杂的世界隔开。陈砚声半蹲，折一根细长的枯枝，在湿湿的水泥地面上勾勒出函数图像。水渍扩散，线条像墨藤，一路爬上他骨骼清晰的指节。雨滴挂在他的睫毛上，随着他说话轻轻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掉进他深棕色的瞳孔里。林微言数着他喉结滚动的次数，一、二、三..心跳也跟着节奏失去了控制，一下子撞到了胸部，像一只渴望破笼的鸟。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眉毛上挤出一个小疙瘩，就像雨后路上鼓起的水泡，轻轻一碰就会碎。说到关键的一步，他突然抬起眼睛，睫毛上的雨滴终于落下了，顺着脸颊滑进衣领，留下了一条透明的轨迹，像流星一样延长了尾巴。

“明白了吗？”他声音低沉，刚变声后微哑，像砂纸一样轻轻擦过她的耳膜。

林微言点了点头，但他的眼睛越过了他的肩膀。他书包里露出的画夹的一角——米色帆布沾满了零星的油彩，就像一颗溅在雪地里的星星。她想起昨天艺术室门口门缝里漏出的那幅画：雨幕中的平台，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角落里有一个模糊的背影，马尾辫被风吹起，发绳是和她一样的深蓝色波点，像一首欲言又止的诗。

放学后，雨渐渐休息，只有零星的水滴从云缝漏下，像天空在偷偷流泪。陈彦声把伞塞给她，拿着画夹朝相反的方向走。他的白衬衣被雨水浸透，贴在背上，肩胛骨的形状像一对折叠的鹤翅一样清晰，随时都会展翅飞进雨后的暮色。林微言看着他的背消失在巷子里，突然发现他今天换了一条深色的裤子，裤子上沾着一小片靛蓝——上周小组讨论的时候，她把墨水瓶翻过来溅了出来。当时，他笑着说“没关系”，但第二天他换上了干净的裤子。现在这片顽固的墨水就像岁月保留的印章，悄悄地覆盖在他们共同的记忆中。

在巷子的拐角处，老画廊的木框窗户点亮了暖黄色的灯。陈燕生站在灯下，抬头看着一幅新的水彩画：在雨天的图书馆里，木窗被风吹得半开。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踮起脚尖去了书架最高层的《时间简史》。阳光从云层漏出，穿过雨雾，落在她的发梢上，破成千上万的金尘。女孩的袖口有一抹蓝色的天空，就像刚从颜料管里挤出来的海浪，明亮而耀眼。

林微言站在雨帘的尾声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擦着伞柄。上周，她把水彩画还给了他，没有天蓝。当时，他犹豫着说“丢了”。她笑着取笑他的“失败者”，但在他转身后，她看到他的耳尖悄悄地变成了窗外的夕阳。现在失踪的天蓝正静静地躺在画纸的褶皱上，成为一个未知的暗语。

雨完全停了。云被风撕开，夕阳像温暖的蜂蜜一样滴下来，把陈燕声的影子拉了很长时间，拖到了她的脚边。他突然回头看，眼睛穿过潮湿的小巷，她的视线在光影的缝隙中轻轻地碰了碰，他们匆匆逃走了。那一刻，林微言听到了他心中的弦“郑”声，余音卷曲，像雨后第一缕烟，缠绕在风中，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