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晃坐上那辆要开三个多小时的大巴，他坐在最末端靠窗的位置，那里颠簸得最强烈，却也离车载的音响最近。沙沙哑哑的歌声从里面传来，陈晃不认识郑钧，不认识《私奔》，歌词也听不太清，只感觉满是自由的味道。
周围都是务工的中年男人，从县城去大城市打工，这趟车他们坐过很多次，对他们来说这趟路途意味着和家人分离，开始着日复一日的忙碌生活。
陈晃不一样，他第一次坐上这辆车，第一次走出这个县城。车轮滚过干燥的黄沙路，扬起灰尘，陈晃抱紧着身上的背包，腿也并着夹稳了地上的两排土鸡蛋。
身旁的大叔打趣着他：“小伙子，要去哪块工地干事？一个月几个钱？”
陈晃摆了摆手：“不是，叔，我上重庆找我姐，在她那里读书。”
大叔笑眯眯地拍着他肩膀，说“读书好，读到书就好咯…”
走过了那片黄沙路，陈晃把车窗打开了半扇，伸了半只手掌出去。不冷不热的春天，要暖不暖的春风，车上的歌又循环了一遍，“想带上你私奔”这句词陈晃听得最为清楚，他眼里的私奔很简单，牵着姐姐的手坐上这趟大巴就算私奔了。
冬天，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时候，陈晃就拉着陈稚元来到车站，他们坐在站台等车来，呼出的气都成了白花花的雾。
“陈晃，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的，姐，你别担心。”
陈晃抱着姐姐的布袋，望着那条黑漆漆的路。
终于等来了光亮。
大巴亮堂的车灯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他面前。陈稚元被陈晃推上了车，自己却扶着车门，有些犹豫。那些钱姐姐一个人在城市生活都很艰苦了，再带上自己…
“陈晃，上车呀。”陈稚元拉住了他的手腕。
“姐，钱不够我们俩都走…”
“你不是说要和我私奔吗？快上车，够你的车票！”
陈稚元把他拉上了车，坐在了大巴的最后一排，靠着窗户。
大巴从黑夜开到破晓，从冬天开到春天。寒夜的冷气消退，晨雾更像是氤氲的春雨。陈晃靠在姐姐肩膀软软的毛衣上，姐姐打开了窗户，撑着头，望着行驶过的马路。此刻吹来的已是春风，温暖和煦。
陈稚元握紧了陈晃的手，十指相扣着。
“终点站到了…”
陈晃缓缓睁开眼睛，车厢变得空荡荡，原来是自己靠在车窗睡着了，做了个梦。
车上的音乐停了，只剩发动机轰隆的声响。
那个冬天只有姐姐上了车，陈晃在车下小跑着追着车挥手告别，“姐，你一定要等我啊…”陈稚元打开了车窗，半个身体都要探出去，她撑着窗沿，带着哭腔，“陈晃…你要来找我，好吗…”
回忆的声音越来越远，随之而来的是喧嚣的人流，涌动在街道上。陈晃走下车，远远的就看见了陈稚元，穿着白色的薄毛衣，站在那里等他。
嗯，春天真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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