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看着那一堆请柬,问李玉衡:“看着这些凡间的恩恩怨怨,你怎么理解?”
李玉衡无奈地说道:“不过是些畜牲的小事,关心它做啥?”
瑶光:“就是些成了精的动物,也已经有了意识,如今却是改不得它们的命运。”
李玉衡只静静站着,周身那层疏离的气场像薄纱般晃了晃,连交叠的长腿都悄悄动了一下,像是想换个姿势,却又没找到更自在的方式——明明是惯于掌控安静的人,此刻却像被热闹绊住了衣角,连呼吸都比平时慢了半拍,那份无措,淡得像雾,却又真切得让人没法忽略。
他沉默了很久,当看到最后一丝夕阳变成一片红霞,他的头发在红色的霞光中沉积,白色的衣服也染上了霞光。他叹口气说道:“每天总是有些魂魄来问我同样的问题,神仙真的可以长生不老吗?如果我嫁给你,是不是就可以活的长久了?当我告诉它我的真实年龄时,它们只能伤心的哭了,因为它说它只活了二十年就死了,它的父母、祖宗也没有活过四十年的……”
瑶光:“所以我过了三十岁,就觉得很多事情不一样了,我以前的同窗有很多人都死了,他们甚至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就死了不少,有很多人都老的满头白发,我都不敢认他们,只是从他们的面貌中觉得似曾相识。”
李玉衡垂下眼睫,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影,遮住眸底惯有的淡漠,也藏起那点无措——像是突然被拉离了惯常的安静轨道,连眼神都不知该落向何处,只能虚虚定在身前的地板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扶手的纹路,动作慢得近乎凝滞。
瑶光接着说道:“曾经我觉得世上万万千千个人会和我一样,活到七十岁、甚至是八十岁,我想他们都和我一样,可是在我眼里普普通通的生活,在别人眼里竟然成为了可望不可及的事情。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某些已经变成不可能。”
李玉衡唇角原本是平直的,此刻会极轻地抿一下,不是反感,更像试图掩饰什么的下意识动作,连眉峰都只几不可察地蹙了半分,幅度小到若不细看便会忽略。若是有人递来什么东西打破这份僵滞,他伸手去接时,指尖会先顿半秒,指节微微收紧,连声音都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滞涩,像被打乱了节奏的大提琴,连尾音都轻得发飘。
他的置若罔闻、满不在乎彻底激怒了瑶光,她一巴掌拍到了李玉衡的肩膀上,他感觉到有些痛,抬起头来就看到瑶光愠怒的脸。
瑶光:“我讨厌和你正常说话的时候,你心不在焉的把心思放在别处。”
李玉衡终于开口了,可是说出口的话,却又让人气得不行。
李玉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瑶光凑近他的脸,他的瞳孔里映出她的脸,她明明很气,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静静地注视着他,不发一言。
李玉衡:“如果天地间从此以后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你会怎样活着?”
瑶光:“只要能活下去,也绝不求死。活着多好呀!能长命百岁就更好了,若是没有那个命就想开些,毕竟不是人人都一样。就像彭祖活了八十七岁,他到了八十岁还和年轻人生了孩子,你想想这又是为啥?”
李玉衡“我不知道刚刚到底是怎么了?总是走神。”
瑶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到很远的地方,按照李玉衡的视线是看不到的,她趴在窗户边上看着大概一千多米远的地方,有人摆弄一串风铃在进行某种仪式,是在招魂。这种古老而又没有任何保障的仪式从古至今都存在着,隐蔽而又恐怖。
瑶光将意识放在周围,看到的都是一些虚幻的鬼影,任何实质性的都没有。只有李玉衡被人吸引着摆弄着一个时间计,他将时间从卫朝之前的朝代一个个换过去,始终都没有要找到的目标。就连最早的夏朝也是一无所获,瑶光试着去问那个巫师,问他早找谁?他回答是为了复活一个史前存在过的魂灵,他像摆弄一个万花筒一样来回拧转那个东西。将时间整整提前了一百多万年,找寻到了那块变成白骨后,到了泥陶纪才有一点人的影像存在的,李玉衡终于坐不住了。
他脸上展露出来的无奈与尴尬,从不会是张皇的外露,更像平静湖面落了颗不预期的石子,只在细枝末节里泄出些微波澜。
瑶光心里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他脑袋里想的复活某个生灵,指的是早就在若干年前就死去的,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瑶光:“你到底活明白了没有?你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对我这般冷漠无情,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玉衡:“我就是……”他苦恼地抱住头,说道:“我让人算过命,算命的说我只能和你自己过,因为能活到我那个年纪的人不多,除了我的两个女儿和我娘外,根本没有几个人能活过我们一家的……”
瑶光哈哈笑道:“你还是拿我当傻瓜看,你可真是个伪君子。”
李玉衡:“你知道我看不到那些怪物,可是却总是夜不成寐,经常睡不着,我已经被折磨疯了。”
这时前两天才见过的那个老妇人又出现了,它两个手里拽着一个大布袋,里面不知道是些什么,这时路上有一个人飞快地从她面前经过,故意丢下来一个袋子。老妇人一改之前颓废的样子,眼睛一亮,马上就捡起袋子来打开看,从里面拿出一个鸡腿,马上就大口吃了起来。香喷喷地鸡腿一直到吃完,老妇人把两个手指头都放嘴里舔了舔,可是它面容一变,却口吐白沫,突然倒地不起。
瑶光注意到这个情况,就跑了过去,走着走着,她又看到了不对劲,就是那个老妇人竟然慢慢地凭空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她不放弃地一直奔向那个地方,她走过去的时候只在那里捡到了一团白毛,她左右端详着看,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留下来的毛发,突然心里发凉,难道名秋被她弄死后,那个老妇人是她的化身,那么名兰一家子都是狐狸变的。
这些动物成精后,若是人心里惧怕,没有对付它们的办法,天长日久这些畜牲又很记仇,不肯投胎堕落畜牲道后还会回来找人报仇。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那些天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白天的某些细节,总怕某个疏漏会引来无法挽回的后果。她表面上强装镇定地做事,可心里总是像悬着一块石头,每分每秒都在担心最坏的情况会突然降临。
这种担心也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杞人忧天,有时候不想出现的场景,却偏偏会出现。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路,就连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只是凭着感觉往那个很不好的地方去寻找,到底会找到什么她还不知道,但是不会是一无所获。
她一直找到了一个桥洞下,她躲在一片树枝后,暗暗观察周围的样子,果然那里是一堵矮墙,旁边有一个破被子,不知道是谁留下的。然后从那个破被子里慢慢爬出来一个通体发白的狗,尖尖的耳朵,细细的尾巴,然后蓬开来数数差不多有九根。
那个白色的狗长着尖尖的下巴,它张开嘴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又伸了伸舌头,举起其中一个长满白毛的爪子从一个破旧的木盒里拿出一把刀子,将它脸上的毛慢慢地剃去,然后是脖颈、后背、四肢、爪子、最后将尾巴收去,把毛剃光后,那个白色的狗站了起来,它除了没有头发。晨光里,狐狸蹲坐在矮坡上,晚风掀起它耳尖的软毛,它忽然仰头蹭了蹭空气,下颌微微抬起,唇瓣轻启的模样,竟像含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那张被剃光头的脸像极了一个人——赫然就是名秋。
瑶光一时心里难受极了,这种东西竟然会凭空消失又在一处地方出现,若不是她亲眼所见,根本就不敢相信。
白狐嘴里絮絮叨叨地说道:“别以为狐狸只有一条命,我所做的事,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我是杀不死的。”
她素手一挥,一道赤红色的火链凭空出现,带着滚滚热浪,如灵蛇般蜿蜒舞动,火链上跳跃的火苗不断蹿升,似要将天地都卷入这炽热的火海之中,瞬间将目标紧紧缠绕。
那白狐立刻伸出一条尾巴来抵抗,尾巴上就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张牙舞爪地咧着嘴、伸着舌头,瑶光操纵火焰将那个人影团团围住,她使出浑身解数捏爆了那个人影的头。白狐的一条尾巴已经不见了,然后一旁又出现了一个人影,她依照先前的办法接连毁了白狐的几条狗命。最后白狐的九条尾巴被毁去了八条,就剩下一条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