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林间的晨露打湿了裤脚,在密林中走了整整两天。
通讯器里存着的实验数据像是块烧红的烙铁,贴在胸口发烫,可每走一步,身后研究所的阴影就淡一分,我却愈发清晰地意识到。
仅凭我一人,连靠近核心真相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打破那座囚笼。
直到第三天黄昏,我在山涧边汲水时,被一阵破空声惊得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刃。
我以为是研究所的人追来了,心中不由得一紧,凉了半分。
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素白道袍的老者踏风而来,须发皆白却眼神锐利,目光落在我腰间露出的通讯器一角时,微微顿了顿。
“姑娘身上带着怨气,却又藏着生机,倒是罕见。”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山下木屋是老夫布下的障眼法,你能找到这里,也算有缘。”
我这才知道,他便是云川宗的老宗主。
当我颤抖着讲起那些实验室的事,还有小狐狸时,老者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桌,最后叹了口气:“这世道,早已不是魂兽与人共生的模样了。”
他收留了我,说云川宗虽避世,却也容得下想守点东西的人。
入宗那日,负责记名的弟子操着浓重的乡音,问我新名字。
老宗主说,此辈“千”字之辈。
想起自己总得带着过去往前走,便说:“瑶千遇,千回百转的千,遇见的遇。”
可那弟子点点头,在名册上一笔一划写了“瑶千语”。
我凑过去看,他挠挠头笑:“姑娘别介意,俺这耳朵听着‘遇’和‘语’差不多,反正都是好字。”
我望着名册上陌生的“语”字,无奈地笑了笑。
或许这样也好,瑶千语,从此只是云川宗的弟子,不是那个曾递过屠刀的瑶遇。
日子渐渐平静下来,直到那天在演武场遇见牧千戾。
他是老宗主唯一的亲传弟子,玄色剑袍衬得身姿挺拔,剑穗上的银铃随动作轻响,却在看见我时,径直走过来:“你就是新来的瑶千语?”
谁知接下来的日子,他总以“老宗主让我带你”为由跟着我。
清晨会在我房门外放好温着的蜜水,午后陪我修炼,连我夜里发呆时,他都会默默站在不远处,替我挡开那些弟子猜忌的目光。
“你到底想做什么?”一次修炼时,我忍不住停了手,剑尖指着他。
他却不躲,反而上前一步,剑穗扫过我的手背,像极了小狐狸曾经的动作:“我想护着你。”他眼神坦诚,没有半分闪躲,“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事,不用急着告诉我,我等你愿意说的那天。”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
有次我在后山想起林罗,忍不住红了眼,他没问缘由,只是把外袍脱下来裹在我身上,陪我坐了一整夜。
也是那天,我终于松了口,点了点头。他当即笑了,像解开了什么心结,伸手想碰我的头发,又怕唐突,最后只是轻轻捏了捏我的手腕:“以后有我在,不用再一个人扛着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从老宗主那里隐约得知了我的过去,却从不多问。
他会在我梦见研究所的噩梦时,轻声叫醒我,给我倒杯热茶;会在我对着“瑶千语”的名字发呆时,笑着说“千语也很好,以后我替你把‘遇’字找回来”。
山风吹过竹林,带着淡淡的竹香,我望着身边正在教小弟子修炼的牧千戾,突然觉得,或许这世间的“遇”,从来都不止一种。
我曾遇见芸熹微的温柔,遇见林罗的托付,如今又遇见了牧千戾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