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囚

（十三）阶下囚

最绝望的回忆随着泣血的坦白慢慢揭开。

……

那年寒冬，九望台积满了皑皑白雪，放眼望去一片苍白。九望台乃蜀国所造，简称九阶。其亭台楼阁上的红漆如同雪地里的一团篝火，雍容华贵。而如今，却挂上了“宋”字的旗帜。

九阶之下是身着白色囚衣、披头散发的囚徒。而九阶之上，则是红袍加身、神采奕奕的君子。

不过异样的是，一个同样身着白囚衣的囚徒也在九阶之上。那人低着头，跪在雪地上，像座没有生气的蜡像。他似乎极力想挺直腰板，却被一个戴着皇冠的男人用力踩着后背，难以动弹。于是他只好闭着眼，不愿面对整个世界。

“给朕睁开眼！”戴着皇冠的男人，也就是当今皇帝赵胤命令道。看到囚徒不为所动，甚至让旁边的侍卫用手捏住跪在地上的那位囚徒的脸，逼他睁眼。

“你的臣民，如今是我的了。”赵胤轻蔑地说。

他跪在地上，不为所动。

“你的江山，都归我了。”赵胤加重了语气。

他不为所动。

“金贵的钟离公子，我记得我曾经接受过你的施舍才没有饿死在南蛮。那你是不是算我的恩公呢？”赵胤冷笑了一下。

“别怕，我可不杀你，我要你看着你的臣民对我俯首称臣，我要你无依无靠孤独地活着。恩公，你说这样的结局可好？”

他依旧不为所动。

赵胤“哼”了一声，便让侍卫用力将他脚下的钟离安踢下台阶。

雪阶光滑，钟离安如同走石被踢下悬崖，从九阶之上滚落到九阶之下。

九望台太高，高到足以摔死一个少年心里所有的骨气，摔碎一个君王最后一点维持着的尊严。

……

桃夭沉默了一番。

原来真正能毁掉一个君王的，不是痛苦如失去所爱，绝望如江山易改，而是那一点发着光的尊严被凌辱、毁灭。

桃夭想起曾经治过的病妖：若不是蜉蝣早已自杀的狼妖、卑微至死变为应声的云姨、从未被坚定的选择过导致最后步步走错的岸鱼……乃至作为人类受尽侮辱的空明真人等，兴许都是有因为失了尊严，才走向一个个极端。

人与妖，有时候区别并不大，他们都会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自己的自尊心。可眼前这位，为人时丧了妻，亡了国。而为妖时又被世人唾弃，满城怨恨。他似乎一直都像身处地狱般痛苦不堪。

地狱不是魅火九天，也不是恶鬼夜行，而是自己的一切都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可怕的是自己还活在世上。那便是身处地狱。

人的心也可以是地狱。

赵胤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国破家亡，江山易改，甚至带给他钟离氏九族皆遭迫害的消息，却唯独不让世人杀他，还给了他蜀望帝的称号。

钟离安被封太子那日就在九望台。“望”字，多么讽刺。那日登上九望台有多风光，如今跌落九望台就有多不堪。

……

故事戛然而止，就连往日冷漠的桃夭听罢后，都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