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天桥底下的桥洞有很多人在一起摆摊卖书。
街头诗人,文青……最近大批聚集在这里。
华礼也去书店批了自己之前写的那些被出版的网络小说,封面还是自己选的,她反正喜欢这种比较简约的风格。
赚钱这事儿会上瘾,反正华礼现阶段吃到了一种“真有家底”的好处,尝到了一种“投胎即开挂”的甜头,沉迷其中。
她本来就搬个小马扎没事儿卖着玩玩,偶尔还买几束花随机人手一支给路人。
没想到还能遇到自己的“黑粉”,骂她写的垃圾,还振振有词。
华礼不生气,甚至乐得想随一包瓜子。
隔壁的女生戴着厚厚的眼镜,眼下乌青,头发凌乱,总是盘腿坐着,但并不邋遢,身上很干净,就是感觉精神状态显得超前。
华礼最爱跟她聊天,虽然有些人觉得她情绪不稳定不乐意理她,但是她确实很有人格魅力。
这姑娘写了一本书,书里的主人公特别的悲惨又文艺,结局的走向并不明朗,华礼欣赏她的手法。
她其实也喜欢写这种东西,但是这并不主流。
……
寒假已然过半,华礼才从北京回来,说好了去见爷爷她并未忘记。
老人家平日是严肃的,即使时常微笑也不怒自威很是有气场,而且是个很有文化的老头,还很爱听传统戏剧。
早年从军的缘故,何家的家风很严谨。
何乐乐天天还帮她叠军被,对她真是比亲哥还宠。
何嘉嘉嘛……因为好几次顶撞爷爷混不吝,天天被罚跑操。
但是爷爷反而很喜欢何嘉嘉,虽是骂他眼底还带笑。
爷爷对她是非常温柔和蔼的,总是喜欢拉着她谈自己过去的事,也很关心她的日常。
何乐乐长大了,他个子很高,不像小时候印象里那种腼腆的性格,反而变得成熟的不是一点点。
少见的那种冷硬的气质和对事物的掌控感聚集在一个少年人的身上。
他眉眼深邃硬朗,是很北方人的长相,是个霸总型的大帅哥。
很久没见何宇叔叔,虽然这些亲人每年多少都有见上一面,但实在是相处的并不算久。
几年不见,小叔叔还是那么帅,甚至更加精致了,好像是瘦了……
华礼天天被何明越和何宇投喂,虽然何宇的厨艺还是那么差,但是看在小叔叔要用美食去追求婶婶的份上,华礼天天当他的小白鼠。
回来以后的华礼呆呆的看过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又圆了。
华礼的奶奶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她看过她的照片,那是个头发花白却眉眼清亮,笑容十分温柔慈祥的老太太,面相还有几分憨厚。
她还给华礼留了一笔钱,还有一封信,说是要等她成年时交给她。
爷爷奶奶伉俪情深,何家是个氛围并没想象中那么压抑的家庭。
……
期间她还被华雁接去海市看望过姥爷姥姥。
华礼的姥爷姥姥是最疼她的,要月亮不给星星。
华礼只见过几次许沁,但她俩没怎么说过话。
虽然都客客气气的。
许沁是那种高冷的的类型,她总还是跟这边的人格格不入,但是华礼一直虽然也心里调侃她爱喝白粥,但是她真是天生公主命,她原来还是市长的女儿。
虽然早期高干文,女主都是这么个身份。
孟宴臣这个便宜表哥,这些年也越发不苟言笑了。
虽然对小辈们还是温和的,但是疏离感越来越难以忽略。
其实要她长些年岁也会不爱跟自己这个年龄的人接触,毕竟十几岁的小孩子,不叛逆都出了奇了。
……
今天照例给旁边的不知名姑娘递上一朵玫瑰,华礼坐在摊子前裹了裹自己的棉袄,她魂不守舍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塑料杯装的豆浆。
直到豆浆冷掉了都没喝完。
捏着手里凉透了的包子,华礼陷入沉思。
她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她就像一个旁观者,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深渊”,却什么也不能阻止。
……
梦境先是一段山路,夜里很黑,她看见自己皱着眉把车停在一旁,举着手电筒下了车前往一旁抛锚的车走去。
没想到车里没有人,反而一旁的树下斜靠着一个女人。
斑驳的风吹下落叶,雨点打湿了自己的镜框,未来的自己成熟了不少,留着一头微卷的长发,穿着一身浅色西装,捏紧了白色风衣外套里的手机。
自己顺手将灯光扫下去,对面是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孩子,皮肤白皙,年纪稚嫩,留着俏皮的短发。
她似乎喝了很多酒,脸色潮红,嘴边大片干涸的血迹一路蜿蜒而下,留在她的衣裙上。
她的手腕上有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她看见自己深吸一口气报了警,然后画面一转。
她看见自己连夜做完笔录风尘仆仆地来到医院,病房里苏醒的女人却嘶吼崩溃大哭。
她埋怨自己多管闲事,为什么不让她去死……
华礼也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己皱着眉就要离开这里。
一个老人跟爷爷一起走来,他似乎在恳求自己一些什么,甚至还要给自己下跪……
后来自己一直去关注照顾着这个女孩子。
很快,她们成为了朋友。自己似乎对这个女孩子非常同情怜悯,对她百般包容,照顾有加。
但是情况很快急转直下。
她看到自己某一天被这个女人困在一座深山老林的别墅里的地下室。
无边的黑暗,潮湿的环境,没有水,没有食物。
她看见自己麻木的抱膝靠在墙角,眼里全是悔恨,崩溃肆意蔓延在自己的心里……
不是因为自己要被“农夫与蛇”般的害死,而是一些似乎更复杂的原因……
那个女人死了,在给她打了麻药以后把她拖入地下室还抱着她在她耳边言辞激烈的说着一些什么以后,疯疯癫癫的自裁在了地下室的门口。
华礼听不清她跟自己说了什么,但她想,那是让自己很崩溃很负面的内容。还有她给自己看到的那些不知道是照片还是视频还是数据,似乎里面是一些她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和她完全陌生的故事。
而且,这女人的别墅里藏着很多人的尸体。
她看见她拉着自己去“参观”。
华礼看着自己一点点崩溃,但这些事应该与她自己没有直接关系。
究竟是什么?她想去问。
她看见自己最终还是摸索着拿着一旁的铁棍砸开了大门,然后一眼也没看门边上倚着的尸体,只是徒步走下了山。
宋唐带着警察处理了后面的事情,她晕倒在山下从医院醒来后就在自己的家里颓废了半个月。
梦境并没有将生活平淡,情况更加难堪。
似乎又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在电视里见过的小明星,他跟自己关系似乎更亲密。
然后事情就更复杂了,她看见这个人先是照顾安慰了一阵自己,然后给自己下了药……
一间酒店套房里,昏暗暧昧的灯光下,他把她的上衣扣子解开,好在他只解开了几颗就住了手,他眉头紧锁,眸中闪过挣扎和复杂的神色……华礼咽了咽口水,这是什么剧情?
她不好的预感很快成了真,这时另一个男人从门口走来,像是赶场的演员,直接从架子上取下一件浴袍裹上……但小明星似乎在忌惮什么,只是让这家伙搂着自己然后在一旁拍照。
就这,华礼在一旁恶心的都差点没吐出来,他要做什么?仙人跳?
照片拍完,他只是充满歉意的看了一眼自己,就没再做什么,然后拉着身边这个男的走了。
华礼以为他要用这些照片威胁自己,可是梦里的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直到看见自己再次去公司上班的时候被冲过来二话不说给了自己一巴掌的华雁打醒,看着何明越拉走了华雁,她还差点以为自己这出是要被“逼宫”了……
然后自己好像知道了小明星利用自己“造绯闻”还“割腕卖惨”,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玩弄小鲜肉的富婆人设想要博热度,华礼恨不能抽自己两耳刮子醒个神。梦里的她什么眼神啊?
梦里的她却似乎只是悲哀的笑了一下,好像有什么更深的东西在压抑着她。
她看见自己凉薄又冷淡的嘲笑了那个小明星:“割腕都狠不下手?怎么演的戏?”
然后很利落的给了自己一刀,华礼站在一旁看着自己手腕皮肉翻了过来,差点没气到掐人中。
自己是疯了吗?她想,是的。
她呆愣的看着自己手腕的血哗哗的流,蜿蜒而下滴落在地毯上,而自己却似乎已然感受不到疼痛,死命的拽着男人的手。
拉着被吓傻的男明星上了天台,皮笑肉不笑,眼底肆意着疯狂:“你不是说我背叛你了吗?一口一个亲爱的?多么美丽的巧取豪夺剧本!我愧疚的真想死……我把你当朋友,我那么帮你,这就你对我的回报?……看在你我那么可怜的份上,“殉情”吧,我成全你!”
小明星狠狠甩开了自己的手,他突然换了副面孔般用一种充满憎恨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自己又说了些什么,他看着自己转身真的要去跳楼似乎真的惊到了,还要伸手来拦着。
可有人比他更快,她看见俞亮很快冲过来抱住自己。
梦里的自己看见来人是陌生的,且尴尬的。
就像跟俞亮根本不熟悉,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
抱着她的俞亮是颤抖的,她第一次看见那么难过的俞亮,他沉下眉眼,眼眶红了,只是抱着她还是小心翼翼且用力的,他从她背后抱着她,甚至没怎么敢去看她,只是还注意着抓着她流着血的手腕旁边,不让她再伤着自己。
她看见自己看见何嘉嘉何乐乐和宋唐,还有时光……
她看见自己疯了似的挣脱俞亮的桎梏,她走到何嘉嘉面前,举着自己的手跟他说写什么,她红着眼眶,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报应”“报应”……
何嘉嘉哭了还要尽力安抚她,似乎被这个情况打的措手不及。
然后她摇着头还要冲出去的时候,看见时光伸着手挡在她面前,他靠在梯子前面,无助又慌乱,大有一副抱着她的腿不撒手都不会让她再胡闹的架势……看着她的目光,有着一种,很深很深的难过和震惊……
她看不懂他的眼神,梦里的自己似乎也对他很陌生……
然后自己就晕倒了,何乐乐跟宋唐一直在一边争执着什么,宋唐长大了,还会抽烟了,他似乎比她更悔恨,还锤了两下栏杆……
华礼很想从这种狗血的青春疼痛风文学里逃出去,但是她没有醒来。
她看见梦里的自己很快再次醒来,她看见自己很平静,这些糟糕的事情都很快被澄清,可自己似乎已经惧怕了与人交际,一辈子都没再和谁走的很近。
变得十足十的冷漠,甚至冷血。
她常年自己一个人满世界流浪,谁也没法再靠近她。
直至死亡,她都在被悔恨淹没,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她没有继续做生意,没有完成自己的野望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企业家。
她没有满足父母的期待,没有找到一个爱的人,甚至成为一个没有爱的人。
她没有了任何特别想做的事,也没有再去追寻任何没有发掘的梦想。
她有着空虚和绝望,可她没有接受,这些就不是自由。
她活得麻木和虚无,可她没有看开,她还是痛苦。
这是真正的噩梦。针对她的灵魂。
华礼不懂,她不明白,究竟什么样的事情,会把她的未来变得那么可怕。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第一次对这样的人生感到恐惧。
难道她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自己以后太有钱了?
到现在她都感觉被一种噩兆笼罩着,久久不能平息那种委屈。
然后她晃晃神,还是专心去卖书了。
是因为最近在担心褚赢的事吗?
她该怎么办……
呼出一口浊气,她绝不会让自己走到这种地步,即使是什么预知梦,即使她已经记不清那些人的脸,即使她有一天还是要经历这些,她会让自己坚强起来。
她上辈子活了那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她不能放任自己坠落而不去管。
她要救她自己,也要救下褚赢。
她得想想办法。
时光参加定段赛了,虽然华礼并没有收到什么消息,但也知道这种大事本就不易“半场开香槟”。
她是听见隔壁住着的岳智大晚上发疯才知道剧情走到了这里。
怀疑了一下酒店隔音,她准备回家的心思也歇了歇。寒假还有一阵,说不定可以陪着时光度过这段时间。
但是时光没说,她就不去打扰了吧。岳智为了定段,还是找了俞亮来给他上课。可惜华礼早就搬了楼层,还真没碰上俞亮。
听说时光生病了,华礼还去看望了他,他感冒发烧了,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看见她来了还以为做梦呢,华礼只是冲着褚赢比了个“嘘”的手势。
然后把药和给他送的水果放下,她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褚赢,在目光回望过来之前,她就移开了视线然后摇摇手就走了。
白潇潇低血糖晕倒的时候,华礼也去医院捡了药,她最近忧思过重,有些感冒了。
恰好碰见白潇潇,就留下来照顾她一会儿。
白潇潇泛白的唇色回了些血,她眸光温柔,握着她的手跟她说谢谢,华礼只叫她好好休息。
“华礼,如果有天你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勇敢一点。我就是这样,我不想后悔。”
她看着她,华礼形容不出那种目光。
是友爱的,却也有着一些哀伤。
“好。”她笑着冲她点点头,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没大没小,都给姐揉乱了。”白潇潇打开她的手,笑道。
华礼因为这一巴掌心里突然舒坦了好些,她忍不住红了眼眶:“你一定会幸福的。”
沈一朗会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会成为白潇潇的白马王子。
他会变得足够匹配这么好的姑娘。
白潇潇见状也忍不住鼻子一酸,笑着揉了揉她的脸:“傻瓜……”
休赛的时候时光打了电话还约华礼出去玩,华礼这些天状态调整了过来,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也有些兴致的前来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