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隐隐浮现,明显用了十成十的力。柯尘脸憋得发红,胡乱扑腾着双手想掰开凯风的手,然而却怎么都使不上力,被死死掐住的脖子令他第一次有了接近死亡的感觉。
凯风腾出一只手,面无表情地揪住那人的头发,逼迫他抬起头来。双眼浅浅闭了一下,长长舒了口气,带着些许病态的快感。
没有凶神恶煞,没有恶语相向,却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有股凉气从脚底蹿到头顶的胆寒。
“说说吧,跟着我想干什么?”
柯尘被他掐着,根本说不出话,眼前的景色已经开始模糊起来,挣扎的幅度也小了很多。
他能干什么,不过就是想重新给这人立立规矩,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再怎么人前辉煌都不过是自己踩在脚下的一摊泥罢了。
小巴在旁边急的团团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杀人犯法的。”
凯风把柯尘的脸按在粗糙冰冷的墙面上,然后按着他的头往墙上撞的头发,见血了也未停手,听见了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还没死呢。”
真死了又怎么样,他也不会怕。
前世的记忆又不可抑制的翻涌了起来,心里的恨且绝望将他的理智一点点吞噬。雨水浇透了全身,人被淋得像从河里爬出的厉鬼。
想起这些人辱骂他过世的母亲,想起这些人将他关在厕所和器材室,想起这些人的勒索与殴打。
凯风只觉得有一只无形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然后倏的撕裂。
“知道吗?我只是想好好活着,好好上学,而已。”
凯风睨着柯尘狼狈的样子,手中的动作依旧不停,鲜红的液体淌到了他的手上,继续自说自话。
“但是你们……”
但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
即使第一次被霸凌的时候,他甚至都还不认识这些人。
高中才三年,针对凯风的霸凌持续了两年半。无尽的黑暗和拳脚直接毁了他的后半生。
无论是柯尘还是闫宇,对他们来说,凯风只是一只小小的好欺负的蚂蚁。高兴了欺负两下,不高兴了也可以欺负两下。
然后混到毕业了,就将所有的暴行抛之脑后。若干年后想起,也只不过会是轻飘飘的几句。
“那个时候都不懂事而已。”
“陈年旧事,提它做什么。”
他们一边穿着校服上学,一边做着刽子手的勾当。
这些人手上都沾着血,都杀过人。
但那些被他们欺负过的人呢?他们的后半生呢?
有些事情,是会搭上一辈子的。
谁又能将谁带出黑暗。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摩托车轰鸣声,紧接着是极速刹车导致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凯风的动作也因此停顿下来,他抬眼看向来人的方向,最后缓缓松开了快要被掐死的柯尘。
后者如蒙大赦,靠着墙一个劲咳嗽,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然而还没等柯尘缓过劲来,后衣领就忽然被人一把攥住,紧接着脸上挨了狠狠的一拳。
“我去ndy的!”
来者声音阴沉,夹杂着暴怒,红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正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红色的上衣紧贴在身上,依稀可窥见劲瘦强壮的身形。
正是是洛小熠。
他接到东方末的电话,骑着车一路从学校往凯风家赶。快到的时候发现路边有散落的雨伞和书包,环顾四周发现是凯风和柯尘,于是想也不想直接把人一拳打翻在地。
因为东方末原话是这么说的:“十班有个叫柯尘的好像盯上凯风了,放学一直跟踪他,估计要把他收拾一顿,你赶紧去一趟,我这边抽不开身。”
在洛小熠的认知中,还没有凯风欺负过别人这种事的。于是柯尘刚刚被凯风暴打完,就又挨了洛小熠一顿毒打。
小巴在暗处悄悄松了口气,洛小熠再不来,凯风就要把人打死了。
洛小熠将柯尘死死抵在墙上,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滚落,眯眼冷声道,“你连我的人都敢欺负?”
如果情况允许,柯尘甚至可以当场跪下来磕头求饶。听见洛小熠冰凉的声音,他脸色煞白,前言不搭后语,“没…我没欺负他。”
至少今天真的没有。
洛小熠当然不信他的话,但现在显然不是处理这人的时候,往他肚子上狠狠揍了一拳,一脚将人踢出去,“滚!”
柯尘第一次觉得这个字如闻天籁,他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身,然后头也不回的跑离了这里,生怕再慢一秒洛小熠就反悔似的,片刻后就不见了身影。
洛小熠这才看向凯风。
被雨打湿的水泥墙斑驳脏乱,凯风就静静的立在原地,衣服和手上上沾着些许血渍,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恶斗,而身上的干净则有些冷漠。
这是他们自上次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后,第一次见面。
凯风刻意躲了洛小熠很久,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这人现在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结果现在洛小熠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洛小熠想伸手把人拉过来看看凯风是否受伤,但想起上次那个头也不回慌忙离开的背影和这段时间的避而不见后,又自觉地收回了手,眉头紧皱,“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凯风闻言,在雨幕中缓缓抬起头,干净的校服与灰白破旧的墙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没有受伤,但浑身湿透,皮肤苍白得像冬夜里的雪,垂落在身侧的手滴滴答答落着雨水和鲜血混合的液体,像阴间的厉鬼一样狼狈骇人。
于是洛小熠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被欺负了,心头陡然窜起一把无名火,根本压不住。
凯风用手抹掉脸上的雨水,捡起掉落的雨伞,摇了摇头,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不清。
“没事,谢谢。”
他拉住快要滑落的书包肩带,与洛小熠擦肩而过,沉默疏离的不像话,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站住。”
洛小熠忽然拉住了他,好看的眉头拧得死紧。他没再说话,单手插兜,只是抽出凯风手中的伞,将他拉到了路边停着的摩托车旁。
洛小熠跨坐上车,把一个头盔扔给凯风,声音不容反驳。
“上来。”
凯风静静站了一会儿,还是戴好头盔,坐在了他身后。洛小熠显然已经熟悉路线,发动车子朝着他家驶去,轰鸣声盖过了雨声,呼啸而过的风声夹杂着他模糊的声线,“那些人我会处理。”
他看不见凯风的表情,耳畔却响起那人清晰的声音,“不用。”
洛小熠面无表情,只是不动声色地提速,任由疾风将他的衣服吹得飞起,最后一个刹车停在了凯风家楼下,听不出情绪地道:“你胆子还挺大?”
凯风伸手摘下头盔,不见惶恐也不见害怕,反而带着一种认真解释的意味,“你真的没必要管我的闲事。”
洛小熠将湿漉漉的额发捋到脑后,露出锐利分明的五官,身上攻击性极强,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惊胆战,反问道:“凭什么?”
凯风皱起眉头,觉得洛小熠在步步紧逼,偏过头去语气敷衍,“和你没关系。”
面前人略微俯身看向他,“我说过,我会保护你,而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凯风竟不敢与他直视,听见他的话,心里莫名突突的,不自觉握紧拳头。
雨水顺着他的脸侧滑落,空气中闷热逐渐散去,终于带着几分夜晚的寒意。
凯风甩了甩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了解我吗?”
不等洛小熠回答,他又紧接着开口,字句像刀一样锐利,毫不留情地剖开现实。
“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我就是个扫把星。”
“你知道什么叫扫把星吗?谁跟我待在一起就会倒大霉,例子不用多,学校里就能数出来好几个。”
高一的一个同学在他前几次被霸凌的时候为他抱不平,后来被折磨得比他还惨,最后不幸抑郁,不得不退学治疗。高二班主任替他发声,结果对方家长堵在学校门口撒了两天的泼,质疑他不认真教学反而针对学生。
更别提他的原生家庭了,好像家里的一切噩梦都是在他出生之后开始的。
“我这个人长了张丧门星的脸,说不定哪天被什么人恨上,就把你给连累了,搞到最后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前世最后临终前的那种惊吓和愧疚的感觉此时都涌了上来,想起最后听见的话,凯风咬了咬牙,放出了这些狠话,目的就是想让洛小熠知难而退。
他从不会说这种话,因为这就相当于把自己放在地上踩了,明明白白的告诉洛小熠,自己和他天差地别,一字一句都在贬低自己,这是以前的凯风绝不会做的事。
他只是希望洛小熠能看明白。
雨渐渐停了,屋檐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洛小熠站在原地没说话,似乎是听进去了。
凯风静默半晌,见他没动静,心里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庆幸,他擦掉脸上的雨水,整好书包准备离开,肩膀却忽然被人按住了。
洛小熠的手非常暖和,就像个小火炉,与凯风冰凉紧绷的身躯形成鲜明反差。
“要是我不怕呢?”
凯风身形一僵。
洛小熠抬手,将他冰凉的脸扳过来。凯风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雨水,顺着滑落下来。这人不知是因为淋雨还是因为别的,唇色苍白。
“如果我不怕,你会答应吗?”
一场大雨过后,夜色深沉,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回荡的只有寂静清冷。洛小熠的眼中出现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勾人,他缓缓靠近凯风,唇火热却也柔软,贴着面前人的耳朵,撩起微微的痒意。
凯风想躲,却被洛小熠按住肩膀,紧接着脸颊轻轻擦过某样柔软的触感,最后才缓缓落在两片柔软上。
舌尖触碰着牙齿,呼吸交织着呼吸,是从未有过的亲密。
凯风瞳孔骤缩,眼中清晰倒映着洛小熠放大的样子,一颗心不由自主地跳得飞快。
洛小熠另一只手顺着肩膀上移,扣住他的后脑,动作温和缓慢,却不容拒绝。像一把火焰缠绕心间,让人无处可逃。
红发少年的声音带着蛊惑:“我会好好保护你,就不会有那些事。”
他修长的指尖缓缓贯穿凯风的蓝色马尾,不动声色地继续加深这个吻,然后微微退出些许,唇贴着唇,模糊不清地低语,“你说是不是。“
凯风终于回神,本能攥住洛小熠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洛小熠以为他会推开自己,但事实上没有。
眼前人的心中已经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洛小熠慢慢说,“我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完美无缺,而且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跟你在一起,不会有谁管。”
“我知道你想要做的是好好学习。”
“那你也要知道我想要做的是好好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