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熠今天有点事，得晚走一会儿，就和凯风约好了在附近的一家烤肉店碰面，说是东方末心血来潮要请客。

凯风见路不远，就没有挤公交，而是跟着手机导航走，结果没走两步，就敏锐发现身后似乎有谁在跟着自己，眯了眯眼，关掉手机。

他站在路中间回头，不期然看见一个模样邋遢的男子亦步亦趋跟着自己，像做贼一样，赫然是凯厉。

“唉……”

凯风忽然意味不明的低叹了口气。有时候不是他不肯放下，只是每每在他快要抽身离去的时候，总会有人攥住他的衣角不肯松手。

令人厌烦得想要一刀斩断。

凯风静默几秒，短暂压制住了内心许久未曾翻涌的恨意。他朝着凯厉走过去，面无表情，让人难窥喜怒，然后在距离对方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睨着凯厉瘦削不少的脸颊，心中无动于衷，似笑非笑。

“跟了我好几天，有事？”

凯厉这段时间为了躲高利贷，如过街老鼠一般四处逃窜。饱一顿饥一顿，胡子拉碴，和乞丐已经没什么区别了。他听见凯风的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光亮，想要伸手去拉他。

“小风，那天是我气昏了头，不该打你的，你有没有钱，借我吃顿饭，两百，一百，五十也行！”

凯风嗅到他身上几天没洗澡的汗味，后退避开，眉眼除了凉薄，剩下的就只有冷笑，轻言细语地反问。

“哥，你都没钱，我怎么会有钱呢？”

凯厉不信，他跟踪好几天了，凯风身边一直有那个红发少年跟随，所以不敢上前。今天凯风好不容易落单，他怎么都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你没钱，你怎么上的学，又怎么吃的饭？难不成喝西北风吗？”

人被逼至穷途末路，已然癫狂，与疯狗无异。

凯风原本想做些什么，但凯厉恶臭丑陋，又陡然失了兴趣。路边人来人往，他不欲与这人再多纠缠。只是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对方身上的汗臭味。垂眸一瞬，遮住了眼底冰凉的笑意。

“那你就当我是喝西北风长大的吧。”



他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凯厉却不愿就此罢休，拽救命稻草似的把攥住了他的手，满面迫切恳求。

“小风！小风！我是你亲哥哥，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我这几天落魄到只能睡大街，连馒头都吃不起了，你帮帮我！帮帮……”



他未说完，凯风却已经甩开了他的手，听不出情绪。

“你再缠着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凯风说的是真的。一个人连s人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

凯厉某一瞬间被凯风眼底翻涌的暗沉吓到，不自觉后退了几步，却仍是站在原地，僵持着不肯离去。

龙昊天原本和朋友约了出去聚餐，走出校门时，不经意看见这一幕，还以为凯风被什么流氓混混缠上了，带着人走了过来，喊了声。

“凯风！”

二班这几个高高壮壮的男生，全都是一米八往上的个子，看起来很是不好惹。

龙昊天见凯厉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出声问凯风。

“这人谁啊，是不是小流氓勒索，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



一番话把凯厉给吓到了。他好赌成性，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这些年在外面偷鸡摸狗的事儿没少干，真被抓了还了得？

凯厉急道：“我可不是小流氓，我是凯风的哥哥！唯一的亲哥哥”

龙昊天等人俱吃了一惊，毕竟凯风看起来干净纯粹，怎么也和凯厉这种人搭不上边，两个人怎么会是亲兄弟呢。

凯风眉头皱起一瞬，又缓缓松开。

“我没承认过。谢谢你，帮我报警吧。”

后面一句是对龙昊天说的。凯风故意为之，显然把凯厉给吓到了，他一边警惕往四周看去，一边骂骂咧的后退。

“凯风，你可别想跟我撇清关系！”

甩下这句话，老鼠般蹿没影了。

龙昊天还有些懵，见凯厉离去，不由得诧异出声问道：“那人真是你哥哥？”

凯风不遮不掩的嗯了一声，言简意赅。

“他喜欢赌博，在外面欠了高利贷，想找我要钱。”

龙昊天等人面面相觑。凯厉在外面赌博欠高利贷就算了，居然找还在上学的弟弟要钱，什么脑回路。

“那你家里人呢？不管吗？”

凯风平静道：“我家里只有我一个。”



他在学校里沉默寡言，很少与人交流，导致大多数同学都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但也有人猜测过，凯风言行举止不俗，成绩又好，家里可能是书香门第。

不管怎么说，谁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状况。

龙昊天心想怪不得凯风那么孤僻，顿时同情心爆棚。

“哪儿有这么当哥的，下次他再找你，你就和我说，我告诉我叔去。”

他叔叔在公安局当副局长，以后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儿，说不定真能帮上忙。

旁边几个男生也七嘴八舌地给凯风出主意，让他不要害怕，也不要任由凯厉胡作非为。

二班学生其实都很早熟，除了每个人的性格原因使然外，再就是他们大部分都是关系户，受父母辈影响，深知现在打下的基础，都是以后步入社会的人脉，所以相当团结。

凯风没有什么背景，也没有什么家世，按理说没什么费心结交的必要，龙昊天等人却愿意对他释放最大的善意与帮助。

说不上来原因，可能凯风虽然成绩好，但从来没有瞧不起他们，甚至愿意费心费力的帮他们提升成绩。二班众人虽然不说，但都看在眼里，每次发零食饮料，凯风桌上都是满满当当的。

凯风笑了笑，“……谢谢。”

龙昊天不以为意，“这有什么，都是一个班的，有事儿尽管开口。”

 身边的几名男生也跟着点头了。

天边晚霞绚丽，随着暮色的降临，又渐渐的变成一望无际的黑夜。凯风和他们告别后，到了和洛小熠约定好的烤肉店门口。

洛小熠已经提前占好了座，见凯风过来，抬手示意，“这边。”



周围人很多，但凯风不怎么排斥这种热闹了。他跟东方末和蓝天画打过招呼后，便在洛小熠身旁坐下，习惯性抽出纸巾擦了擦桌子，结果发现干干净净，没什么油渍。

“我擦过了。”洛小熠拿起桌上的茶水涮了涮他和凯风的餐具，然后才坐下，天画看着他的动作，嘀咕了一句，“看不出来你还蛮细心的嘛。”

东方末就是粗神经，什么都注意不到。

洛小熠笑了笑，没说话。

桌上的菜色以肉食为主，烤串啤酒白酒什么的也上了一些，凯风吃相斯文，哪怕吃小龙虾，手边也不像别人那么狼藉。洛小熠带着塑料手套，不一会儿已经剥了一小碗肉。

东方末开了一瓶啤酒，顺手给凯风倒了一杯，结果被洛小熠直接拿到了一边。

东方末嘶了一声，觉得洛小熠今天像是有什么大病的样子，“你干嘛？”

这是酒，又不是毒药。

洛小熠看了眼手里的酒，慢半拍反应过来什么，把杯子放下，“明天二班不还要周考一次吗？天画明天考试你让她喝酒？”

“没事，她喝不喝都考那样，不影响。”

蓝天画直接在桌子底下用力踩了他一脚，“一边凉快去，我现在强的可怕好吧。”

洛小熠冷笑一声，心想果然东方末这种家伙就得挨顿收拾才肯罢休，刚夹一筷子菜，面前的碗忽然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换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小半碗虾肉。

凯风用纸巾擦了擦手，笑着看他，“吃吧。”

虽然小龙虾一边剥壳一边吃会比较有灵魂，但还是怪麻烦的，应该没人会拒绝一碗剥好的虾肉。

天画在桌子底下又踩了东方末一脚，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心里就是很窜火。

凯风把肉剪成小块，饶有耐性的用工具慢慢翻烤。洛小熠煎鸡蛋都够费劲，显然做不了这种细活，他盯着东方末的烤盘，见缝插针的夹了不少过来，然后把烤好的肉偷偷转移到凯风碗里。

东方末看不下去了，“洛小熠，你还要不要点儿脸？”

洛小熠摩挲着下巴，声音懒洋洋的，“已经有一张脸了，不能再要，再要就成个皮脸了。”

东方末把烤好的肉扒拉到自己碗里，不给他留任何机会。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皮脸啊。”

凯风正翻着肉，抬眼对上天画饶有兴趣的眼神，开始不大自在起来，索性埋头吃东西。洛小熠见他吃的狼吞虎咽，抵着下巴看了半晌，然后不动声色挪了杯水过去。

凯风顺手拿起来灌了两口，等喝完了，这才慢半拍意识到这是洛小熠的杯子，顿了顿，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吻都接了，用个杯子算什么。

东方末坐在对面，目光古怪地看着他们，顺口问候了一下凯风：“你怎么不吃了？”

凯风动动筷子，又吃了两口肉：“刚刚有点烫。”

洛小熠见状下意识摸了摸他的碗，“还烫吗，我的不烫，跟你换换？”

凯风在桌子底下不轻不重地踩了他一脚，示意他别吭声，也别关切的太明显。

洛小熠一愣，慢半拍的意识到什么，回过神来，连忙收回视线，低头装作玩手机，然后欲盖弥彰的问了蓝天画一句，“那天画你的肉烫不烫，我也可以跟你换。”

天画正在努力把嘴角的笑憋回去，视线在他俩身上打了个转，然后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

“啧，真难得，不劳您大驾了，我自己吹。”

几个人说说笑笑，气氛倒也轻松愉快。天画家里打电话来催，让她早点回去，东方末就先买了单提前送她回家了，剩下凯风和洛小熠两个人。

洛小熠往凯风碗里夹了只烤茄子，然后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几个小龙虾，“对了，刚刚没问你，你怎么到的比我还晚啊。”

“凯厉来找我了。”

洛小熠听见这个名字，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谁，眉头一皱，面色也阴沉了下来，“他找你做什么？”同时目光上下打量着凯风，想确定他受没受伤。

凯风叙事的时候永远都那么风轻云淡，“他找我借钱，我没给，说要报警，他就走了。”

洛小熠下意识问道：“那你想给吗？”

凯风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觉得呢？”

洛小熠懂了。

吃烤肉啤酒是标配，东方末点菜的时候没想那么多，顺手点了几瓶，现在剩下他俩根本喝不完。

凯风撬了一瓶酒，“喝吧。”

洛小熠按住他的手，嘀嘀咕咕，“你明天还要上学，喝什么酒。”



说的好像他不上学一样。

凯风上辈子应酬喝酒跟喝水一样，但是现在这副十八岁的身体明显不胜酒力，洛小熠一个没拦住就让他灌了一瓶下去，他自己也陪了一瓶，相比之下凯风明显有些醉醺醺的，脚步发飘。

洛小熠看着他红扑扑的脸颊，这人喝醉了之后也是安安静静的，气质疏离浅淡，坐在位置上的时候，比树梢头的月亮还干净几分。他光明正大的将凯风揽入怀中，然后带着他往家里走去。

凯风一偏头就能看见洛小熠微凸的喉结，眨了眨眼。

“我没喝醉。”

“我知道，”洛小熠看了他一眼，“我想抱着你。”

凯风步伐趔趄，洛小熠揽着他肩膀的时候，路人看了也只会以为是在搀扶醉鬼回家，窥不透这样的心思。

凯风没说话，借酒装疯，学着洛小熠平时的样子在他耳垂上咬了一下。

洛小熠任他咬，反正也不痛。回到了家里，他反手带上房门，将凯风打横抱起，俯身放到了chuang上。他们什么都不用说，自然而然亲到了一起，呼吸间满是缠绵的滋味。逐渐升高的除了体温，还有心跳。

洛小熠捏住凯风的下巴，在他唇齿间进退逗弄。修长的五指在他发间穿梭，然后缓缓扣紧，声音模糊。

“你是不是喝醉了？”

凯风望着天花板，慢半拍的眨了眨眼，“我觉得还好。”



感觉自己目前思维还是清醒的。就是被洛小熠亲的有些发晕。

……………………

凯风这下真觉得自己醉了，体力不支地倒在床上，只剩喘气的份。洛小熠却似乎还未尽兴，继续在他耳畔亲吻逗弄，痒意直接蹿到了尾椎骨。

他眨了眨眼，视线有些模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刺激的，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捧着面前人的脸，仰头回吻过去，像是一个瘾君子。

面前的人低声问他，“我是谁？”

他含糊念出他的名字，“小熠……”

洛小熠犹不满意这个答案。他俯身吻住凯风微凸的喉结，触感细若游丝，仿佛在教导着身下的人该吐出怎样的词句。

“小熠是你的谁？”

凯风仰头，无助扣紧了他的后脑，“小熠是……”

他无声动唇，眼神溃散，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内心的想法。

洛小熠极富耐心，“小熠是谁？”

凯风眼神聚焦了一瞬，“是……”

洛小熠看着他的眼睛，“谁？”

凯风终于呢喃着吐出了几个字。

“我喜欢的人……”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但凯风被颠到声音破碎的的情况直接暴露了他内心的翻涌起伏。那种无名的情绪比夜色更深沉，比烈阳更灼热，最后在喉咙滚动，封缄为吻。

……

后半夜的时候，凯风睡着了。他睡得很沉，呼吸平稳，紧紧抓着洛小熠的手臂。也许直到这一刻，他才真切的觉得自己攥住了什么东西。

酒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