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气温骤降得毫无预兆。一夜之间，地上就堆满了落叶，冷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带来一场料峭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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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师拿着一摞假期安全告知书走进教室，给班上学生分发下去，众人这才恍然已经到了放寒假的时候。

高三党刷题刷的昏天黑地，回家写完卷子倒头就睡，哪里还会顾及什么过年不过年的。骤然听闻放假的消息，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面上纷纷露出喜意来。

“真的放假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得回去好好睡一觉，太累了。”

“寒假也没多久，继续刷题吧，开学就高考了。”

凯风把安全告知书扫了一眼，大概估算了一下寒假日期，差不多二十天左右，一晃眼就过去了。但相比于过年这件事，大家显然更关注逐渐逼近的高考。

二班的整体成绩已经有了很大起色，上一次年级统考时，平均分甚至可以和七班持平，不得不说惊掉了一干老师的下巴。

张老师怕他们一放假就玩野了心，再三叮嘱不要松懈后，往白板上投屏了一些升学相关的资料。上面是历年重点大学的分数划线情况。

“寒假放完，过不了多久就是高考了，时间紧迫。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成绩情况选定比较有把握的学校，课外多做做功课，到时候填志愿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底下已经有学生开始用手机拍照，留存资料了。

二班除了凯风外，能上本科的人数占比并不算多，蓝天画就是其中之一。在补习老师和凯风的双重辅导下，成绩相比以前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按理说上个一本不难，她却罕见的有些魂不守舍。

放学后，凯风一路上见天画不说话，若有所思。

“你怎么了？”

天画平时挺欢脱的，今天太过沉默，反倒让人有些不适应。

“我……”

天画不自觉攥紧了书包肩带，抿唇半天才说：“你想好考什么学校了吗？”

凯风目标明确：“L大吧。”

他跟洛小熠都打算去那里。

蓝天画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我想报本地的学校，但我爸妈一定要让我去考A大，说我叔叔在那边开公司，可以照应着……”

A大是个正经的一本学校，以她的成绩冲一冲也未尝不可。于是凯风说：“挺好的，你可以试试。”

天画没说话，过了许久才艰难吐出三个字。

“太远了……”

是真的太远了，远到见面难于登天。



她看向凯风，有些羡慕他对前路方向的明确，自己心中却满是迷茫。

“东方末他爸爸现在身体不好，他打算留在本地上个重点方便照顾父母，……我想陪着他。”

凯风总算知道蓝天画为什么苦恼了，这似乎是每年校园情侣毕业不可避免的问题，望着澄蓝的天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那东方末是怎么想的？”

天画抿唇，眼睛有些红，“他也让我去读A大。”

“那就去读。”

天画闻言一怔，大概觉得凯风没理解，就咬着下唇，偏过头去没说话，不动声色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凯风不远不近地走在后面，声音冷静，像是在劝她。

“四年，很快就过去了。”

相比于漫长的人生，四年确实不算什么。只要蓝天画能忍过这四年，换一条光明的出路，届时再回来找东方末也未尝不可。但她不敢去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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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总是充满变数的，异地四年，谁也敢保证现在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地保留着最初的样子，更多的则是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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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到了五班的门口。洛小熠恰好从里面出来，看见两个人，颇为稀奇地啧了一声，“怎么没上晚自习？”

凯风把衣服拉链拉至领口挡住灌入的冷风，“放寒假了，怎么，你们不给放？”

洛小熠一拍脑袋，终于反应过来：“放啊，不过我们班比你们晚两天。”

东方末站在一旁，沉默地抛着手中的篮球，没再像以前一样跟蓝天画插科打诨。而后者也只是低头看着鞋尖，安静得不得了。洛小熠见状和凯风在半空中对视一秒，交流完了所有信息。

吵架了？

嗯，吵架了。

洛小熠不怎么怕冷，别人都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就他还穿着短袖，外套搭在肩上，全当了摆设。只能说年轻就是身体好。

仿佛是为了圆场，洛小熠把外套慢吞吞地穿上，“这天气有点冷，要不一起去吃顿火锅？”

凯风顺着捧哏：“是挺冷的。”

“……”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言的尴尬。

最后还是天画先出声，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东方末，又收回视线，“我没意见。”

东方末把手里的球拍了一下，砸向地面，又高高弹起，最后抛到了洛小熠的手中，“我随便。”

洛小熠本来也不大擅长当和事佬，从来只有别人给他当和事佬的份。见状走到路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几人坐车到了附近的一家火锅店门前。

天气转寒，火锅店已经成了年轻人聚会的最佳场所。他们站在外面等了半小时的号才终于等到空桌位，站在外面吹风都吹傻了。

“这家店生意这么好吗？”洛小熠招呼着他们在里面落座，记忆中这家火锅店明明生意惨淡，门可罗雀，一下子人满为患，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凯风坐在他旁边，翻看了一下菜单，“正常，天气冷了，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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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洛小熠点完菜，把菜单递给对面两人，“想吃什么自己勾。”

看的出来，天画有意缓和气氛，难得主动和东方末说话选了几个菜，终于把刚才降至冰点的温度拉了回来。几杯饮料下肚，话匣子也渐渐的打开了。

洛小熠显然知道事情起因，对东方末说：“你俩平时闹归闹，但第一次见你跟天画置气。其实没必要，等考试成绩下来再说，勉强有什么用。”

他俩平常打归打，闹归闹，真到关键时刻，东方末免不了能认真听他两句话。

东方末外貌偏冷酷，盯着鸳鸯锅里咕嘟冒泡的锅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查过了，A大挺好的。”起码对于蓝天画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洛小熠掀了掀眼皮，指尖轻叩桌子。

“你说好不算，得天画说了才算。”

东方末抬头看着他，“那如果凯风考上L大，但非要留在本地上一个普通一本，你让不让他念？”

这番话看似平和，却隐隐藏着刺。

洛小熠没有任何犹豫，直截了当地道：“让。”



他终于抛弃了那种没骨头的坐姿，略微坐直身形，“凯风去哪儿，我跟着去。”

但东方末没那么多选择余地，他不可能又陪着天画，又陪着生病的父亲，他母亲身体也不好，只能在二者中间权衡。

凯风在旁边安静涮肉，似乎全然没听见们在说什么，只是在洛小熠说他去哪儿就跟着去哪儿的时候，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红白的火锅底料翻腾着冒出雾气，声音咕嘟作响。凯风风轻云淡，似乎他们所纠结的问题只是人生中一个再小不过的坎。夹了一筷子涮好的肉，放到了洛小熠的料碟里。

东方末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做纠缠，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过年回老家吗？”

蓝天画在旁边摇了摇头，“今年不回去了，得在家备考。”



她家里人为了让天画安心考试，今年就没打算回去过年，就让人待在家里复习。

洛小熠就更简单了，他和凯风都没什么亲戚，哪儿来的老家。

“以前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呗，睡个几天懒觉就过去了。”

这番话一听就没什么浪漫细胞。凯风看了他一眼。

“一年一次的传统节日，你就打算睡过去？”

洛小熠微微倾身，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是跟你睡，又不跟别人睡。”

说完哥俩好的拍了拍凯风的肩，“看开点。”

“……”

这一顿饭勉勉强强的吃完了，一行人结完账，走出火锅店，身后喧嚣热闹远去，立即被外面的冷风吹了个透心凉，脑子麻木了片刻。

洛小熠倒吸一口凉气，“嘶……”



他为了装逼，把外套脱了，外间骤降的寒意对只穿着一个短袖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巨的打击。

凯风侧身挡住风，见洛小熠冻的跟狗一样，把外套强行给他穿上。然后用带着余温的掌心摸了摸洛小熠冰冷的脸，意味不明地笑问他：“下次还脱吗？”

当然不脱，小命重要。

洛小熠站在店门口的石阶上，他本来就比凯风高，这样又比身前的人高了一个半头，他从后面揽住凯风的脖颈，玩闹似的压住他后背。

“下次脱你的！”

天画看着他们笑，搓了搓有些发冷的胳膊。东方末见状在路边拦了辆车，把她塞进去，“洛小熠凯风，我们就先走了。”

洛小熠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随意。

东方末坐进车里，反手关上门。不知为什么，忽然把窗户降下来半边，在一望无际的夜色背景下，定定看着正在打闹的两人。

“你们比我幸运，还有的选……”

有人的十八岁一无所有，有人的十八岁黯淡无光。

而少年所剩下过一腔孤勇，携负满身，奔赴前行。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做同一件事，走同一条路。



他们有选择，却也无法顺利做出选择。东方末当初并不看好洛小熠和凯风，但现在想来，他们反而是最有可能走下去的一对。

世间很多事情是开头美好，结局落寞。然而还有一些明明是苦涩的故事，最后却酿出了不甘。

以为是荒唐，其实是命中注定。



他说完笑了笑，升起车窗，出租车绝尘而去。凯风肩上沉甸甸的，见状偏头看向洛小熠，不期然和他视线撞了个正着，鼻尖短暂碰到了一起，又很快分开。

凯风有些好笑地挑眉，“东方末刚才说什么了？”

洛小熠从后面搭着他的肩膀，指尖轻动，然后俯身凑到他耳边，故意卖关子。

“他说……”

凯风耳尖动了动，“说什么？”

洛小熠笑了，“说我们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