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平江路的青石板湿漉漉反着光。姜曳繁撑着伞站在裁缝铺屋檐下，手里提着两杯热巧克力。雨丝斜斜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十点整，周野的保姆车停在巷口。他穿着戏里的民国长衫从车上下来，头发精心打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见她手里的饮料，他眼里掠过一丝笑意。

“周老师，这位是？”导演助理好奇地打量姜曳繁。

“我朋友。”周野接过热巧克力，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来探班。”

拍摄地在裁缝铺后院。姜曳繁坐在监视器旁的折叠椅上，看周野在雨中一遍遍走戏。这场戏要求他撑着一把油纸伞，在巷子里来回踱步。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长衫下摆沾了泥点。

“卡！”导演皱眉，“情绪不对，太沉重了。”

周野站在原地，任由化妆师补妆。姜曳繁注意到他手指在微微发抖。

中场休息时，他走到她身边，接过毛巾擦头发。

“这场戏讲什么？”姜曳繁小声问。

“等一个人。”周野看着雨幕，“等了七年。”

姜曳繁忽然想起今早刷到的剧透帖。这个角色原型是个苏州绣娘，在平江路等一个永远回不来的人。

再次开拍时，周野的状态明显变了。他撑着伞站在巷口，眼神空茫地望着雨帘，像在等人，又像在告别。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好！这条过了！”

导演话音刚落，周野还站在原地。姜曳繁拿起伞走过去，发现他眼眶发红。

“入戏太深。”他哑声解释。

姜曳繁把热巧克力递给他。杯壁上的月亮贴纸被雨水晕开，变得模糊。

收工时已是傍晚。周野换回常服，头发还湿着。两人沿着平江路慢慢走，雨后的青石板映着灯笼的光。

“其实我不喜欢拍雨戏。”周野突然说。

姜曳繁想起他发抖的手指：“因为冷？”

“因为像告别。”

巷子尽头有家老书店，橱窗里摆着本《平江路志》。姜曳繁驻足，看见翻开的那页正好是裁缝铺的老照片。

“要进去看看吗？”周野推开门，风铃叮当作响。

书店很安静，只有老板在柜台后打盹。姜曳繁在书架间穿梭，忽然在一本乐谱前停下——那是《Una Mattina》的原始版本。

“要这个。”周野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已经拿出手机扫码付款。

走出书店时，雨又下大了。两人挤在屋檐下，分享着最后一口热巧克力。

“下周我要去横店。”周野看着雨幕说。

“多久？”

“三个月。”

姜曳繁捏着空杯子，月亮贴纸彻底糊掉了。她想起刚才那场戏，想起他说的“像告别”。

周野忽然转身面对她：“你愿意来探班吗？”

雨声很大，他的声音却很清晰。姜曳繁看见他眼底映着灯笼的光，还有一个小小的自己。

“你不是不喜欢雨戏吗？”她故意问。

“但喜欢你来看我。”

这句话说得太自然，自然到两人都愣了一下。周野别过脸，耳根在灯笼光里泛红。

姜曳繁把乐谱抱在怀里，纸页散发着陈旧的气息。她忽然明白，有些等待不是为了告别，而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我会去的。”她说，“带一箱热巧克力。”

周野笑出声，眼角弯起细纹。这个笑比戏里的任何表情都真实。

雨渐渐小了。巷子深处传来评弹的唱腔，咿咿呀呀唱着一首老调。他们并肩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影子被灯笼拉得很长。

快到巷口时，周野忽然停下脚步。

“姜曳繁。”

“嗯？”

“下次别买便利店的。”他从口袋里掏出张卡片，“这是那家店的订餐卡，全国配送。”

卡片上印着熟悉的logo，正是那个热巧克力的品牌。原来他早就知道，她跑遍全城才找到那家店。

姜曳繁接过卡片，发现背面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字：

「月亮不用追，光会跟着你走」

字迹凌厉，一如他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