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的那场带机排练,像一道分水岭。沈千冰感觉自己身体里某个拧紧已久的阀门被松开了,一种久违的、纯粹的表达欲开始在血脉里流淌。她不再将“表演”视为需要精确计算的技巧,而是将其理解为一种真诚的“成为”。
然而,“成为”一个角色,也意味着必须直面角色内心最幽深的角落,那些地方往往也映射着演员自身不愿触碰的伤痕。
剧本进行到中段,陈念这个角色面临着她情感上最重大的一场戏——她得知一直默默帮助她、给予她温暖的老花农(梁本山饰演),也就是这片花圃原主人的病情恶化,可能将不久于人世。这场戏情感层次极其复杂,既有对长辈即将离去的恐慌与悲伤,有对命运无常的愤怒与无力,更有一种即将再次被遗弃的、深切的孤独。
王茗将这场戏的排练安排在了黄昏。夕阳西下,光线变得柔和而带有一种悲悯的质感,非常适合戏中那种温暖与悲伤交织的氛围。
王茗千冰,老梁。
开排前,王茗将沈千冰和梁本山叫到一边,
王茗这场戏,我们不设具体走位,也不规定你们一定要说哪句台词。你们只需要在那个情境里,真正地交流。摄影机只会记录,不会打断。
梁本山老师拍了拍沈千冰的肩膀,眼神温和而充满力量。
梁本山丫头,别怕。就把我当成那个真的快要走的老头子,把你的心里话,都说出来。
沈千冰点了点头,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不是害怕与梁老师对戏,而是害怕这场戏要挖掘的情感,与她内心深处某个被封存的盒子过于相似——那种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东西流逝,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排练开始。
梁本山躺在廊下的旧摇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夕阳为他布满皱纹的脸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微微眯着眼,气息显得有些微弱,但嘴角依然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温和的笑意。
沈千冰 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从屋里走出来。她的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尖上。她蹲在摇椅旁,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沈千冰叔,药熬好了,趁热喝点。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梁本山 缓缓睁开眼,浑浊却依旧清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笑了笑,轻轻摇头。
梁本山不忙喝……念念,陪叔说说话。
沈千冰的手无意识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她看着梁老师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剧本上的台词在脑海里变得模糊。一种真实的、尖锐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外婆,那个在她事业最低谷时离世的老人。当时她正因为一个负面新闻被全网抨击,连外婆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那种混合着悲伤、愧疚和无比孤独的感觉,在此刻与陈念的情绪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不是设计好的表演,而是情感的洪冲破了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