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川》的拍摄,在一种近乎神圣的静谧中拉开了帷幕。没有鞭炮,没有喧嚣,剧组如同潜入深水的舟,悄然行驶在时间的河流上。沈千冰感觉自己像是脱下了“陈念”那身沾满泥土的工装,换上了“林音”那袭素净的棉麻长衫,从一个充满生命张力的世界,步入了另一个需要以静制动、以默代言的领域。
第一个镜头,是林音在晨曦微光中,独自一人走入修复工坊的长镜头。没有台词,没有复杂的动作,只是行走,从昏暗的廊道步入被天光微微照亮的工坊内部。沈千冰调整着呼吸,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满室沉睡的古籍。她的眼神没有四处张望,而是带着一种习惯性的、近乎本能的专注,直接落向那张属于她的工作台。当她纤细的手指拂过蒙着薄尘的桌面时,一个几不可察的、安心的细微表情在她脸上一闪而过——这是属于林音的“回家”。
王茗在监视器后,低声对摄影师阿杰说。
王茗捕捉她指尖的触感,还有那个瞬间的眼神。林音的世界,就在这些细节里。
阿杰会意,镜头如同呼吸般平稳推进,将那份入骨的沉静与归属感,牢牢锁定。
表演《望川》中的林音,对沈千冰而言,是一场更为艰难的内观之旅。不同于陈念可以通过劳作、汗水这些外化动作来释放情绪,林音的情感几乎全部被压抑在平静的表象之下,所有的波澜都只能通过眼神的细微变化、呼吸的轻微调整、以及手指触碰古籍时那微不可查的颤抖来传递。这对演员的控制力提出了极致的要求,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不足。
一场重头戏,是林音在修复一本宋代女诗人的残破词集时,于字里行间读到了对方暗藏了半生的、无法言说的情愫与遗憾。那种跨越千年的共鸣,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时空的壁垒,也击中了林音自己内心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柔软角落。
拍摄前,沈千冰将自己关在准备间里许久。她反复摩挲着那本精心做旧的仿制词集,想象着百年前那位才女在灯下写下这些婉转词句时的心境,也勾连起林音这个角色长期独处、将情感寄托于故纸堆的孤寂。她需要找到那种被理解、被触动,却又无法与人言说,只能默默消化,最终化为一声轻叹和更深沉守护的复杂状态。
实拍开始。镜头对准沈千冰的侧脸特写。她戴着白色的棉质手套,手持放大镜,正仔细辨认着一个模糊的墨迹。忽然,她的动作停滞了。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拿着放大镜的手指有瞬间的收紧。她没有立刻抬头,也没有流泪,只是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仿佛整个人被钉在了那个词句之上。时间在寂静中流淌,观众几乎能通过屏幕,“听”到她内心那场无声的海啸。几秒钟后,她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却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纸张,望向了某个遥远的时空。她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口型,依稀是词集中的一句:“此情无计可消除。”
随即,她闭上了眼睛,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那剧烈的波澜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悲悯与坚定的温柔。她放下放大镜,拿起手边最细的一支毛笔,蘸取少许清水,开始以更加轻柔、更加虔诚的动作,继续她的修复工作。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台词,没有夸张的表情,却将角色内心那场隐秘而盛大的情感风暴,展现得淋漓尽致。
王茗在沈千冰表演结束后,久久没有喊“卡”,直到情绪自然流淌完毕,才轻声说。
王茗过。
她看向身旁眼眶有些发红的副导演,低语道,
王茗这就是“此时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