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了,每天早上为了叫我起床,太上皇都来跟我斗智斗勇,今天也一样,太上皇拽着我被子的一角,气呼呼地说道:“你再赖,你再赖!”
我躲在被子里:“我赖个床不行吗?”
太上皇:“你这是赖床吗?你分明就是赖着不去找线索,让你跟我去见人,你一天赖一天。”
我:“天那么冷……”
我还没说完,太上皇打断道:“去你的,这会儿你说冷,等天暖和了你又会说热,这些借口老子上辈子就用过了,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装了,我探出头:“对啊,我就是不想去。”
太上皇一脸不解:“为什么呀?那是你活命的机会呀!”
我:“反正还有三年呢,急什么,再说了,你们只说有可能,又不是找到了就一定有办法。”
太上皇:“你不会真的想赌三年后那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吧?”
我:“那也不错啊,就算到时死的是我,我也赚了三年呢。”
太上皇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现在的年青人都那么不惜命的吗?”
我也不是不惜命,只是一旦拿到了这个所谓的线索我只怕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在这个交通不发达,消息又闭塞的年代,也许我余下的时间都得耗在这上面,那我还能等到阿元回来吗?为一个不确定的因素赌上我所有的一切,真的值得吗?
气走了太上皇,我也不想赖在床上了,来到院中,寒风瑟瑟,看这天气似乎是要下雪了。
我迷茫地在院中踱步,碰到了比我还迷茫的聂清风正颓废地坐在院中,他手里正握着一包蜜饯,我明白了,又被拒了。
我坐到他身边,毫不客气地拿过他手上的蜜饯吃了起来,他:“这……”
我打断他说道:“别这么小气嘛,反正你也送不出去。”
聂清风白了我一眼:“我是想跟你说,这蜜饯掉地上过了,我一颗一颗捡回来的。”
我一顿,你不早说?我想吐!
聂清风将蜜饯重新握回手里,委屈地说道:“你说你们女子,到底在想什么嘛,明明之前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
我:“多变是女人的本性,生气是女人的特性,作是女人的真性,她把这些都展现给你,证明她是真心对你啊!”
聂清风怀疑地看向我:“那她让我滚也是真心的?”
我被噎住了:“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聂清风更颓了,我:“你既然喜欢她,当初为什么要让她离开聂府啊?”
聂清风:“不是我让她离开的,是她自己要离开的,还是趁我回军中的时候,我都没怪她不告而别,她到先生起气来了。”
我:“你怎么知道她是自己离开的呢?”
聂清风:“她留了手书,告诉我她已找到了归宿,让我不要再惦念。”
聂清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我打开看了看,好秀气的字啊,比我写的好看一百倍,这真的是一个丫头的字?
我看完将信还给了他:“她都让你不要惦念了。”
聂清风:“可她并没有找到归宿啊!”
我:“可她摆明了是在拒绝你啊!”
聂清风一拍桌子:“可我追求心中所爱错了吗?”
我举手投降:“没错!你继续追!”
永远不要跟一个愣头去较劲!
就这样聂清风跟着我在太上皇的宿舍住了好久,街上的流言围绕着我这个“外室”变来变去,直到南吴的京都迎来了初雪。
年关将近,太上皇似乎也忙了起来,进宫的次数也多了,当然催我去见人的次数自然也少了。
晚饭后谷雨为我端来了炭盆,这暖烘烘的感觉真好,我把红薯扔进炭盆里,又在上面架起了铁架,煮着下面官员新上贡的冬茶,太上皇还是挺有用处的。
正夸着,太上皇被人扛了回来,又喝多了,我跟谷雨熟练地替他脱好衣服,在他床头放好茶水,才各自回房。
等我吃好烤红薯准备睡时,夜已很深了,我正要上床,一阵惊叫声传了过来,推门而出,就看到太上皇只穿着一件里衣,连鞋都没穿在雪地里打滚。
我跑过去想拉住他,可他像着了魔一样,推开我拼命扒着地上的雪,边扒边喊:“火、火、着火了……”
我转过头看向他屋里,他床边的炭盆被打翻了,一颗颗银碳冒着火星子洒落在地上,看来是谷雨后来给他送去的,难道他……怕火?
我看他的皮肤都渐渐被冻红了,于是脱下自己的外套罩住他,可他还是想推开我,我朝他一吼:“老北!”
太上皇名叫宿祁北,没人的时候我就喊他“老北”,除了我没人会这么喊他,这一喊,他终于清醒了点。
我看到他缓缓转过头,一双无措的眼睛毫无焦点地看向我,脸上布满了惊恐与泪水,整个人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我伸出手慢慢拍着他的背,轻轻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太上皇渐渐回过神来,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手足无措地在那儿哽咽、抽泣,我跪在地上,轻轻抱着他的头,用红色的外套尽量盖住他被冻得冰凉的身体。
亓官隹在屋顶上看着这一幕,两侧的手越握越紧,手掌都快要被掐出血来了,自从打听到她被接回了聂府,他便一日都不敢耽搁地赶来京城,但迎接他的又是什么?
走在寂寥的街道上,亓官隹嗤笑一声,他到底要在这个女人这儿载几回跟头才能死心?
亓官隹抬头看着天,悠悠地说道:“看来这个外室她是当得心甘情愿的。”
一冥隔着几步默默跟着,也不敢接话,如今的亓官隹在他眼里就是只受伤的老虎,谁靠近谁倒霉。
我把太上皇扶回屋,撤了炭盆,给他裹好被子,又给他温了手炉,到了一杯热水,太上皇握着杯子,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道:“我没跟你说过我是怎么死的吧?”
我摇了摇头。
太上皇喝了口热水,接着说道:“我是被烧死的,楼下的住户把电瓶车推上来充电,半夜着火了,小区的消防通道被堵了,我就看着消防车在那儿,就在我眼前……”
那残忍的画面似乎在他眼前回放,太上皇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我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其实已经没得救了,我躺在那儿,感觉到自己的皮都跟底下的布黏在一起了,那一刻我真想快点死,你知道比死更恐怖的是什么吗?”
我还是摇了摇头。
太上皇:“是一点儿一点儿地死!”
我握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没事儿,你现在活着,好好地活着呢。”
太上皇噙着泪,拼命地点着头:“活着,活着真好,哪怕臭名昭著,只要活着就很好。”
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热衷于帮我找夷山族人的村子了,死亡是什么滋味,没有死过的人根本不会知道,那些所谓的不怕死的人,不过是没有体会过里面的恐惧,无知所以无畏。
我们两个都体会过,只是他体会得更深,所以才会比我更惜命。
我:“嗯,活着最重要,你不是要带我去见人吗?我去。”
太上皇抹了抹眼泪:“真的啊?”
我:“真的,明天就去。”
太上皇:“明天不行。”
我:嗯?
太上皇:“后天也不行。”
我:嗯??
太上皇不好意思地说道:“最近都不太行。”
我:“你耍我呢?”
太上皇放下了杯子:“谁让你拖拖拖的,拖到邪王进京了,我哪有空啊?”
我:“邪王?西泠的新王?”
太上皇:“嗯,他来商讨互市条例。”
我:“你不是太上皇吗?还管这种事?”
太上皇:“本来是不用我管的,但是当初这条例是我谈妥的,所以皇上这次还是派我去,毕竟我熟嘛。”
我佩服地看向他:“你还会外交啊,厉害啊!谈这种条约应该不容易吧?”
太上皇这会儿已经完全恢复了,他仰起头想了想:“对我来说挺容易的,满足对方的要求就签好了。”
我不太相信,哪儿那么容易?
我:“什么要求?”
太上皇:“当时跟我谈的是一个国师,他让我叫他一声爹,他就签。”
我的笑容冻结在脸上:“你叫了?”
太上皇:“这么容易的事儿我当然叫了,还送了他一声爷爷。”
我:“有没有可能他是开玩笑的?”
太上皇:“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要让他出口成诺,骑虎难下,我就当真了,他的要求我办到了,想反悔,没门儿!”
果然人无脸则无敌啊!那个国师的心理阴影应该不比太上皇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