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已经没事了，我就想告诉谷雨姜汤不用煮了，可一到厨房，就看到谷雨正在抹眼泪，看到我来，她拉着我着急地问道：“四小姐，太上皇可好些了？”
我让她放宽心：“他老当益壮，好着呢。”
谷雨：“都是我的错，若太上皇真有什么闪失，我……我……我就是死了也不足以谢罪。”
我看的出来，这是她的真心话，还好聂清风不在，不然太上皇的老当益壮只怕到头了。
我：“你放心，太上皇不会怪你的。”
谷雨：“我知道，所以我才更加自责。”
我：“你对太上皇真好。”
谷雨：“若是没有太上皇，我早已死了，这点好哪儿及得上太上皇恩情之万一。”
死？
我疑惑地看着她：“你之前不是在聂府吗？”
谷雨低着头没有应我，我试探着说道：“我看过你的字，很好看。”
我偷偷看了看谷雨的反应，见她没有打断，继续说道：“你也不像一般的丫头那样自称奴婢，而是我。”
谷雨：“我原本也是世家小姐，只是我大伯获了罪，我家被牵连，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而女眷都没为奴。”
说到这儿她转过头看向我：“四小姐可知我本来要去的地方是哪儿吗？”
我大概能猜到。
谷雨笑了笑：“我原本要被充入教坊的，那是供下等官员挑选家奴或……享乐的地方，碰巧刚入坊那日三少爷晋为校尉，我又通文墨，坊主便将我分去了聂家伺候，去他身边伺候。”
谷雨的声音渐渐轻了，眼中带着一丝丝笑，仿佛跨越时空看到了曾经与聂清风朝夕相处的日子，我能想象那段日子有多美好，或一人练武一人端茶，或一人执笔一人研磨，或一人各执一子消遣时光……
我：“你们……相爱了？”
谷雨苦笑一声：“我这样的身份哪敢奢望与他有未来啊，只盼能就这样一直伺候他就够了，可他却说要与我相伴一生，奴籍不可为妾，更遑论妻了，即便如此他说大不了他就不娶了，没有名分我们也能相伴一生。”
我：“然后呢？”
谷雨垂下了眼：“聂老爷知道了，他见拗不过三少爷，便假意不在意，趁三少爷回军营时，将我遣回了教坊。”
我的手一颤，手中的勺子陡然落地，难以置信地看向她，问道：“太上皇救了你，是吗？”
谷雨无奈地一笑，平静地说道：“许是被折磨地太厉害了，没过多久我便高烧不退，烧了三天人也迷糊了，像我们这样的人，教坊是不可能花精力花银钱替我们医治的，灌了几副汤药见没有起色，坊主就命人将我扔到了街上，自生自灭。”
谷雨捡起地上的勺子，换了一支干净的，搅了搅正在煮的姜汤，继续说道：“太上皇是这个时候救了我，他不仅请太医给我治病，而且替我改了籍，说我没地方去便替他看家吧。”
我：“那……那份手书？”
谷雨：“我身子好了之后写的，如今的我已经连伺候他的资格都没有了，与我牵扯在一起，他只会前途尽毁。”
我：“你恨吗？”
谷雨泰然地看着我：“恨什么？那本就是我原先该去的地方，能够干干净净地与他待上几年，是老天爷给我最后的恩赐，就像一场美梦，可再美的梦也有醒来的一天。”
看着眼前坚韧美好的女子，我忍不住说道：“是我那三哥没有福气，也是聂家没有福气。”
谷雨：“四小姐知道我为何跟你说这些吗？”
我想了想：“你想让我劝聂清风回去？”
谷雨：“我知道四小姐这些日子有意无意地在撮合我们，可正如我刚刚说的，若同我一起，他只会前途尽毁。”
谷雨盛了一碗姜汤端给我：“四小姐喝一碗吧，刚刚陪太上皇在雪地里坐了那么久，别着凉了。”
说完她向我行了礼，退下了。
我端着姜汤觉得无比烫手，若是让聂清风选择，他又会选哪一条路？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了行李打算回聂府。
聂清风知道后急了，他抢了我的包袱：“你不能回去，你回去了我怎么办？”
我：“你跟我一起回去啊。”
聂清风更急了：“我……我……我不能回去，我……不想回去……”
我叹了口气走到他跟前，他护崽子似的护着怀里的包袱，我：“聂清风，作为一个男人你要有自己的担当，若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便不要去轻易许诺，否则你的爱会将她推入深渊。”
聂清风：“你……你什么意思？”
我：“在这个年代，一般女子只能依附男子而活，若你不能为她遮风挡雨就离她远一点，免得挡了她赖以生存的阳光。”
说完我也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抢过他怀里的包袱就走了，谷雨追了出来，她一脸的歉疚：“四小姐，我……我不是要赶你走啊！”
我笑了笑安慰她：“我知道，我本来就打算要走的，我与太上皇非亲非故的，一直住在这儿不合适，但是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就算没有谷雨这事，我原本也打算回聂府了，我怕我再住下去，幽王还会来找我茬。
我将谷雨拉到一边，确定四周没人，问道：“你知道我当年是怎么来的聂府吗？”
谷雨想了想：“我记得是老爷亲自带你回来的。”
我疑惑地问：“他？聂征司，亲自接一个外室女回府？”
谷雨似乎听出了我的疑虑，她点了点头：“当年府里确实议论纷纷，没听说过聂老爷有什么外室，而且府里主母早逝，即便聂老爷有看上的人也无需藏着掖着，直接带回来就是，可却只带了四小姐你回来，并且带回来后对你也是不闻不问的，不过聂老爷亲自接的你，大家即使心里有再多疑惑，也不敢置喙什么？”
谷雨说完好奇地看向我，我笑了笑：“我……最近记性不太好。”
从聂老爷的态度看他明显不知道聂双双的身份，谎称自己的女儿带回府，如果不是主动的那就是被动的，是有人让他这么干的！
有了太上皇这个靠山，回到聂府，府里的人也不敢太怠慢我，不过冷嘲热讽还是免不了的，这些我都受得了，但我受不了聂清风老是一脸哀怨地看着我，满脸都写着“都怪你”。
聂清风：“我们是一家人，你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扯我后腿呢？”
看来我那天的话他是一句没听懂。
我小声嘀咕着：“谁跟你是一家人了。”
聂清风：“对啊，我们是一家人啊。”
没想到这家伙不仅愣，而且耳背。
好不容易甩掉了聂清风，我溜去了太上皇那儿，一进门，谷雨就像看到了救星。
谷雨：“四小姐你总算来了。”
我：“怎么了？”
谷雨无奈地指了指太上皇的房间，太上皇居然也在赖床？老年人不都觉少吗？
我一进去，太上皇正瞪着眼看着床顶，这也没在睡啊！
我：“醒了怎么不起啊？”
太上皇看也不看我：“醒了就得起啊？”
我：“你怎么了？谈判不顺利？”
一听到“谈判”两个字，太上皇就一副头疼的表情：“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这句话真是一点没错啊！这回来的后浪啊，直接就想拍死我！”
我：“你是不是又像上次那样消遣人家了？”
太上皇蹭得一下坐起身：“明明是他消遣我，一看见我先是拿眼神刀我，然后拿嘴巴刀我，长得那么好看嘴巴跟淬了毒一样。”
这位嘴毒的后浪正是亓官隹，太上皇一出现，亓官隹就认出了他就是聂双双在雪地里抱着的人，心中的那团无名怒火瞬间点燃了。
于是太上皇说一句他怼一句，比如太上皇说：“邪王真是一表人才啊！”
亓官隹回：“不如太上皇衣冠禽兽。”
太上皇忍了：“邪王少年帝王不得了啊！”
亓官隹回：“太上皇老来豺狼了不得啊。”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太上皇脸都笑僵了还是被打得啪啪响，而且对方的眼里看他满是杀气，他是奉承也不对，赔笑也不对，这生意太难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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