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夜雨浸透官道时，叶鼎之第三次勒住缰绳。马匹在岔路口嘶鸣，惊起芦苇荡里栖息的夜鹭。他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天启城方向飘来的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刺痛着鼻腔。
易文君突然按住他攥着马鞭的手，指尖冰得吓人。"云哥..."她声音像浸了水的丝弦，裹着寒风，"你看那边。"金丝红衣下摆还沾着墙头的青苔灰渍。远处林中，有人影晃动，他知道，那是来搜寻他们的人。
春雨丝丝，此刻倒是有些令人寒冷。
"当时，她右肩被箭矢洞穿。"缰绳突然崩断，叶鼎之掌心血珠溅在易文君的嫁衣上，顺着雨水滑落。
易文君看着他握紧的手，抿了抿唇，叶鼎之是她唯一的出路了。对不起，阿照。
他操控马骤然调转方向时，易文君发间银簪划过他颈侧，出现三寸长的血痕，惊得叶鼎之浑身剧震。"你若此刻折返..."她突然开口"便是负了叶姑娘誓死拦住众人的苦心。她希望你平安。"
二十里外的渡口灯火明灭，叶鼎之望着江面碎月，忽然想起刚刚。叶照白将易文君推进他怀中时，看向他的眼神，珍重，决绝。肩头被箭矢洞穿，血沫溅在青石砖上，开出似梅血花。
船舷撞上礁石的闷响惊破回忆，易文君正将金疮药撒在他撕裂的虎口。包扎伤口的动作竟与叶照白分毫不差。江风卷着告示残页掠过船舱，借月色能看清"诛杀逆党"四字朱批，悬赏画像上却分明是他的容颜。
船篷漏下的雨丝打在叶鼎之的左肩，那里还留着刚刚御林军的箭簇划痕。易文君缩在舱角，嫁衣下摆不断滴着水，在桐木舱板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过了白鹭洲便是姑苏地地界。"叶鼎之忽然开口，剑柄上缠着的绷带又渗出血丝。他望着桅杆上被打湿的布旗，黑沉沉的天似要压倒下来。"到了那里，我会找一处房屋安置你，那里偏远，他们不会轻易找到你。"
易文君拧衣摆的手顿了顿，她看着叶鼎之摩挲剑柄，眼神透过船窗，向远处灯火看去。那是刚刚离开的天启。
江风卷着碎雨扑进船舱，叶鼎之猛地攥住晃动的窗棂。楠木雕花硌得掌心旧伤生疼。他不知此时叶照白是否安全，但有北离八公子在，想来她性命无忧。
"阿照既得了琅琊王庇护..."易文君忽然递来一方手帕，袖口金线绣的凤凰纹在烛火下泛着暖光，"何需你我多虑？"话音未落，船身突然撞上暗礁，她踉跄时扯落叶鼎之腰间香囊——那他离开北疆时，师父所赠。
叶鼎之弯腰去拾，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是一节竹哨。
雨势渐浓，易文君将火盆拨旺三分。跃动的火光里，她看着叶鼎之凝视北方的背影，他将香囊又系回了腰间，此刻还不是时候，等他将易文君安置好，他便给师父传信，一起去救叶照白。
照白，你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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