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夜幕

夜晚水汽凝结成露珠时，叶照白正碾过青砖缝里半枯的野草。

宵禁的长街空得能听见血滴落的声音。她抬手按住肋下三寸的箭伤，指缝里渗出的温热在夜风里转瞬冰凉。更漏声遥遥传来，子时的梆子敲碎了城南最后一点灯火。

"是父皇要他们死。"

青王的声音在耳蜗里生了根，混着天牢铁锈味的酒气，蛇信般舔舐着溃烂的记忆。

"叶姑娘走得好急。"

戏谑的嗓音贴着后颈游来，叶照白猛然转身。檐角铜铃叮当乱响，玄色大氅扫过满地碎琼乱玉，恶鬼面具在月光下泛着青灰。那人指尖拈着片染血的柳叶，正是方才擦着她耳畔飞过的暗器。

"姬若风，你还跟着我干什么？"她踉跄着靠住石狮，掌心已浸满冷汗。

面具后传来轻笑，惊起栖在牌楼上的寒鸦。姬若风突然逼近半步，缠金丝的蹀躞带撞上她腰间玉带，琳琅碎响中飘来一缕沉水香："我好歹刚刚救了你吧，你这就要赶我走？你不好奇谁让我来救你的？"

时间退回两个时辰前，彼时叶照白正与几位死士打的不可开交。

剑锋劈开夜幕时，叶照白正抓着半截断裂的剑尖格挡。死士的靴底碾过青石板积水，再次缓缓朝她靠近。

肋骨断裂处随着后翻动作刺入肺叶，血腥味在喉间炸开。玄铁棍破空之声就是在此刻响起的，七尺乌金棍扫过她耳畔，将三枚透骨钉钉入朱漆廊柱。飞溅的木屑擦过她渗血的额角，正落在那人蟒纹蹀躞带下摆。

"青王殿下养的好狗。"姬若风转动棍尾雕着睚眦的铜吞口，玄铁扳指在夜幕中泛起幽光，"连刑部特制的透骨钉都喂了孔雀胆，当真舍得下本钱。"

八角宫灯在游廊尽头次第亮起，青王蟒袍上的金线夔纹映着惨白的面色。他抬手示意死士后退，镶玉护甲刮过鎏金灯罩发出刺耳声响：“百晓堂堂主何时管起本王家事了？"

"正月初七，永定河漕船沉了七艘青盐。"姬若风突然将棍尖抵住叶照白后心，支撑住她踉跄的半步，"御史台若知道殿下用官船运吐蕃战马..."

雨声骤密。青王手中琉璃盏突然炸裂，琥珀色的酒液混着血珠从指缝滴落。姬若风低笑出声，恶鬼面具凑近叶照白颈侧尚未结痂的伤："你说，到时你还做得成青王吗？"

缠金丝的棍风扫落檐角铜铃时，叶照白终于看清棍身阴刻的舆图。姬若风拽着她跃上屋脊的刹那，身后传来青王撕碎夜雨的冷笑："你救的了她一次，还能救的了她万万次吗？"

传来的是一声极轻的嗤笑：“她不需要我救她万万次。”

残更梆子响到第四声，叶照白的血正顺手臂滴落。她走在大街上，白日热闹的街道，此时却让她感到苍凉。

现在，她抬起头，看着好似微微期待的姬若风：“我知道。是李先生，他答应了你什么事，才让你出手？”

问到这儿，姬若风手握成拳抵在面具上，轻咳一声：“哎，这你就别问了。”

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对自己祖先动了手，他还要不要面子了，连自己祖先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