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刹那,秦彻的时间便凝固了。
不是钟摆停摆的死寂,而是一种更残忍的静止——恶龙的瞳孔里还映着她最后扬起的笑,爪尖似乎仍残留着她发丝扫过的触感,可胸腔里那颗为她热烈跳动了千次万次的心脏,却在她闭眼的瞬间褪成了冰封的顽石。
真正的时间仍在流淌。山风照样掠过黑鳞覆盖的山脊,野花在崖边开了又谢,那些曾举着剑喊打喊杀的“勇者”,自魔女死后便再未踏足这片领地。
他们说恶龙害死了世间唯一能驯服他的魔女,于是连讨伐都成了多余,只把他囚在这片被诅咒的山谷里,任他与回忆腐烂在一起。
秦彻确实在腐烂。
他蜷缩在曾与她共坐看星的洞穴里,日复一日回放着那些碎片:她用藤蔓给他编过可爱的花环,说“恶龙戴花才不算真正的恶龙”;她偷喝他藏的蜂蜜,甜得脸颊通红,指着月亮说那是她遗落在天上的银梳;她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气若游丝却笑得明亮,“秦彻,要好好活着啊,看看我没看完的世界”。
那时他不懂。
他以为她就是全世界,她的呼吸就是日升月落,她的笑声就是四季流转。
直到她化作洞穴角落那捧逐渐褪色的骨灰,他才惊觉,自己连她口中的“美好”都未曾见过。
人死后会去往何处?是化作星子坠入她曾指过的银河,还是困在某片无人知晓的迷雾里?
秦彻对着空荡的洞穴发问,只有回声嘲弄地撞回来。
生死是道最分明的界碑,活着的人再怎么嘶吼,也穿不透那层冰冷的隔阂。
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崖边的野蔷薇攀到了洞口。
某夜,他忽然听见风中飘来细碎的铃音——像极了她从前挂在发间的银饰。“只有活着才能见证世间百态,”她的声音穿过记忆的尘埃,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才能真实地感受苦难与美好。”
秦彻缓缓抬起头。
月光淌进来,在地面织成一条银带,像她曾描述过的、远方的河流。
她遇他之前,早已踏过沙漠的热浪,踩过雪山的寒冰,见过集市上的烟火,听过孤岛上的潮声。
而他,从未离开过这座山。
“去看看。”一个念头破土而出,带着久违的、微弱的震颤。去看看她走过的路,摸一摸她曾倚靠过的树,闻一闻她描述过的、带着咸腥味的海风。
恶龙第一次收起了利爪。
他在沙漠最深处掘了个坑,埋下一只镶着黑曜石的盒子——那是她用最后力气给他刻的护身符。
盒子里的字条上,鳞片般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决绝:“璀璨星航,欠你的命,若有重逢之日,必当奉还。在此之前,你的回忆会替你活着,在我余生的每一秒里,在宇宙无尽的时光里。”
风沙掩埋了盒子,也掩埋了恶龙最后的驻足。
他转身走向日出的方向,黑鳞在晨光里泛着微光。
前路漫漫,或许见不到她所说的美好,或许走不到重逢的终点,但至少此刻,他胸腔里那颗冰封的心脏,正随着脚步,重新开始了笨拙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