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说黛玉这苦愁加身的病症源头在何处:一她幼年丧母,没人教她女子本分,又天生才华难自弃,二她爹爹公务繁忙,将她送到姥姥家,让她寄人篱下,不得不处处小心,故多生忧郁,三她情窦初开被关在大观园却只见了贾宝玉一个好的,引以为知音,却不解知音也有难解意,徒劳互相付真心!
嫁了甄宝玉三年,她不再寄人篱下,天气晴好也常同夫君坊间游乐,视野开阔了不少。闲时再赋诗书,不再单独为一顽石作知音,而是为天地万物,为春华秋实,为良人佳期,为风清月朗,咏志抒情,自然也再道闲愁,可愁则愁于词句间,再不放心上以伤身折寿,前些时候爹爹又来看她,又对以往愁苦一一道了过去!
如今,她这多愁多病身消了愁情也难多病,她夫君见她仍是弱柳难扶风的身姿,娇花空照月的脸色,却道:“娘子如今虽无愁情加病于身,只过往的流失的精气神也要补回来才是,可先喝三仙汤回一回精力,再喝八珍汤定一定精神,往后再食益智仁调理脾胃,多食多餐,多行多动,不日便可身康体健!”
黛玉听甄宝玉讲的头头是道,自己平日里吃的药也确实多是他亲自开,又得他去亲身寻来,确实是好的快,可是未曾见书房里有医书,也未听闻他甄家是医药世家,如此怪哉怪哉里所幸问了出来:“夫君,我幼时在贾家也吃药,效果难见,从未听过你家从过医,为何吃了你的药便好这样快?”
“实不相瞒,娘子,我在梦中学到的,昔年……”甄宝玉也不瞒黛玉,将自己十六岁那年悟空还魂到他身体里,如何得了千百年的记忆,六年来如何逐日逐月消化其间神通的事同她讲了!
“如此,你六年前便见过我?”黛玉闻言心底更奇,她是在三年前甄宝玉拿圣旨来贾府提亲的时候才第一次见他,缘何他六年前就钟情于自己?
“是梦中见过,我是齐天大圣,你是我徒儿,我教你习剑忘情,一朝考你,却被你考到了尘世间!”甄宝玉今年二十二便在这处人间得了这般远超常人的成就大都是靠悟空的记忆,对这事儿倒也不害怕,总结了前情大方讲给黛玉听。
“往日贾府那个宝玉也说与我有木石前盟在天宫,今日你又与我说这段入世解情的姻缘,这世上怕不是真有天宫吧!”黛玉好奇的心思及往事,觉得神奇,可红楼殿演的就是一方普通尘世,没有神仙精怪法术法宝这类高维的存在。
“不知道啊!就算是有天宫,你是仙子,我是大圣,比此间人世能相守更多年,再不用感叹良辰美景终有逝了不是?”甄宝玉也不放在心上,因为梦里的景象确实如此,这些年来,随着悟空记忆的越来越清晰,他性格行事也越发开朗,每每同人相谈甚欢也常喜欢说求仙问道的事,每每与人相争也常脱口而出真经箴言。可他确实从未参禅问道过,偶有去名山拜访,也能同住持道长论道辩经,至今也还未有一个能胜过他的。由此,他在京中也得了个经辩之才的高名。
“是了,天下也多奇异事,只是偏巧到我家罢!”黛玉也觉得并无不妥,她夫君身上从来都是奇迹,那晚新婚夜,他给自己安心的承诺也已实现了七七八八,该是自己有福气,何以不受用?何必再多愁?
如此,黛玉依着甄宝玉的方子,连喝了半年的三仙与八珍,果然觉得气力比之前更多,神魂也更能集中了!于是又去药铺抓这益智仁,这味药材生在热带,倒也不难得,往年京里各个药铺都有卖,今年却是因为洪涝灾,价格大涨。自甄宝玉赴任后,甄府这些年都是靠他的俸禄过日子,他在钦天监,没有实权,自然也没有谁来给他送礼,但自觉能养家,也不向父母拿钱了!所以这药黛玉想了想,还是先问一声甄宝玉要不要拿,甄宝玉闻言,看了看天象,叹了口气:“娘子,莫愁,圣上派了钦差大人去治水,我看这天象有异,上书请一请命,看能不能随钦差一同去那处看看,一为取药,一为录这天象实在的影响,拿回监里作参考。”
这几年,甄宝玉在京中的盛名人人皆知,皇帝见了他自请去洪涝之地记录天象,想着在京中他也无事,便应了他。
而他这一去一回里,却再也不能开心上工,专心干活,不多久便又请了辞,也是率真直言:去一番来还一番,遍地皆流民,心忧不忍看。虽是救了灾,却思及天灾不过一年去,人祸却是年年来,欲绝人民皆苦劳,宦海难酬志,不如从商授民以渔去!
皇帝也不求他如何,人民劳苦就对了,无人劳苦他这个皇帝和满堂朝臣从何得来多福多禄又长寿呢?他这志向就是有仕途,也难成真,商人地位低微,能富甲一方都是难得,还想再顾及他人,呵呵。不如就放他去,也叹了一声:俊才年少不知难,何故忧思平常人?
甄宝玉得了皇帝准了回乡的通知,便收了监里的自己东西,这日里,恹恹不乐走在回家路上,又见了那位曾说朝堂如甄宝玉一般为民谋利的官儿百中无一的那位仁兄,如常打了招呼,那仁兄见他要回乡,回了招呼,回去路上频频扶额叹气……
甄宝玉为何去了一趟水祸现场便如此呢?自然是因为他本是悟空的全魂儿投来红楼殿,悟空是天地化生出来的灵明石猴,对世间一切苦厄灾劳都自带怜悯之心,这从西行路上他嫉恶如仇,每每遇见受苦受难的百姓变着法子的施救便可以看出,他那时一身本领,遇恶除恶,见仇报仇。
如今,他在离恨天的地界,被收了法宝,在灌愁海里,被除去了神通,只留那太上老君练出来的火眼金睛还在,在红楼殿里,被压制了记忆,以为大圣的往事都是大梦一场,看着那灾民受难,治水的钱到了百姓身上,百中余一,却无能为力,心理难受的紧。只恨自己不是孙大圣,请不来神仙除了这天灾,更阻不了后来的人祸。如此往往日夜忧思,夜半惊梦,晚晚都是黛玉在他身侧,深夜不眠的照料着,才没愁入神海害成病。
这红楼殿是俗尘一切苦厄的集结,他前面二十二年没受影响,先是得益于甄家父母的宠爱,再是得益于他少年便惊才艳艳,后又得益于他心思澄明,专心与黛玉过平常日子,不愿同俗入污流!
甄宝玉不是贾宝玉,想不通自己该求什么?更不是林黛玉,想不通自己该得什么?他该是遇厄度厄的神佛,他心生此念,该要重学新本领,学会了授人以渔,让人脱苦脱困才是正道,作了如此想,上书辞了官儿,请了甄妈妈留京守宅,带着黛玉回了金陵,跟着甄父学了如何行商。
金陵甄家,见了儿子儿媳回了家,里外一片欢欣。甄母上次见黛玉,体弱多病身,心里也放了这件事,早备了一切上好的珍宝药材。可这次见黛玉却是无愁难病体,身如清风,心如月,完全用不到了。儿子虽心怀愁思志难酬,却再也不必离家千里远,带着儿媳近奉高堂,也是一喜,遂设了酒宴给他二人接风洗尘。
甄父在宴上只哎呀,他在儿子面前从来哈哈不起来,这一番更是该看看儿子以后如何打算!于是让人撤了酒,宴毕留他父子二人,对了对甄宝玉这些年在京中的遭遇,听完儿子的三年仕途一朝结,只为解那千般劳苦难,甄父不怒却是忧:“孩儿,你志气太高,怕是今生难酬啊!”
甄宝玉却难弃此心此情,反到豪情冲云霄,这气魄颇似当年释迦太子出王宫,乱世苦修救世法一般!
甄父看他如此,也不再劝,觉得随他去试试,撞了南墙自会回头,走到死巷自会换路,自己能教则教,能帮则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