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宝玉那日同自己爹爹讲了自己的志向,甄父也就日日将他带在身边。可是商人就是要重利轻别离,就是要狠下心来尽可能的坑蒙拐骗彼此,怎么会是甄宝玉这般爱人如己的痴心儿适应的来的。
果然,在他心里,与其他客商打教道比悟空西行路上九九八十一难打妖怪都难,在他眼里,跟着爹爹大半年来来往往间不仅没有赚到一分钱,还丢了不少货接济流民。甄父见此知他年少心善,也没有怪他,只道他该是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也不用放心上再多想,在家陪陪黛玉,自己不差钱养着儿子给自己抱孙子。
甄宝玉也知此道于己有多难,眼看酬志无望,日日陷入了一种自恨自愤的漩涡里。这夜里白布束发不作冠,懒懒着了绛紫袍子窝在书案前,秋月貌上愁波无处去,屈肘支头看着窗外秋意浓浓里飘着红枫,可巧,黛玉今日也是如这一景儿,穿了白底飘枫的外衫,伴了一身清风来给他解愁。
“夫君,莫愁!”黛玉端了一碗羹汤,捧在手心里,说着就要喂他。
“唉,我年少无知,害得爹赔了钱,如今赋闲在家,让娘子又寄人篱下了!”甄宝玉不是很有胃口,不吃那羹汤,按下黛玉的手,知道黛玉最大的心病就是这个,今日这现状,真真害了她,也害了自己。
“此话何来?公公婆婆待我如亲女,你是他们独子,在自己家住着怎么了?”黛玉见他不吃也收了起来,话说的也是真心,甄父甄母真的待她是整个金陵城闻名到独一份的好,且甄家没有那么多人,也不用四处逢源,心知是甄宝玉这半年商途不得意,一股迷茫不满窝在心里,往外看谁自然都是不待见的,先前她在贾府便是如此心境。
“我,”甄宝玉我不出来什么,双手捧着头,长袖掩着一脸难看 。也意识到自己这般心境着实不该,其实金陵城像他这么大的公子很多都是在家花着父母的钱,且没有他那般志气,大都花在声色犬马上。
“夫君,我有一计,可劫富济贫,不知道你可愿意呀?”黛玉见状,双手扯开袖子,捧起他的脸,美眸闪光,照入甄宝玉的瞳仁里。她虽是在深闺里,可甄母年轻时也曾外出经商,她与婆婆也谈得很来,半年来也真的想到一个法子,如今不如给甄宝玉说了,让他去试一试,成了也能助他酬志。
“娘子不妨说说!”甄宝玉,一时被美人美目迷了脸,呆道。
“夫君可以只做富人的生意,卖一些低价值高回报的东西,卖一个只有他买得起,来彰显他地位高,与众不同之物。得了钱财再去四处开连锁的店铺,给劳苦百姓提供工作,兴建学堂,给乡间百姓提供上学堂的机会,但是要他们每旬接济更穷苦的百姓!如此长久下去,有朝一日,夫君的店铺开到全国,也算是酬志了!”黛玉讲了自己想了许多日的计划,捧着甄宝玉的手激动的都是汗,心里没底,怕他不屑一顾。
“如此嘛!若是如我京城中的声望也不是不行!”甄宝玉认真思考片刻,往年在京中他辩经常胜,也有人要高价买他看过经书,他心里赞叹黛玉的聪慧,言语上肯定了她,脸上也不再失意,反手握着黛玉的双手,真诚感谢道:“娘子,多谢你救我出这苦海,依娘子的性子,这里面怕是诸多细节你都一一筹谋好了,你快多给我讲讲!”
黛玉见此,心底也觉得这宝玉竟能知道她还有更详细的策略,颇觉难得知音,也不加思索将自己的筹划一一同他讲起来,甄宝玉自然是听得认真,每到兴致高处,常常赞叹她,二人如此从月上中天谈到月落日升。
“娘子,累你一晚未睡,是我不好……”甄宝玉兴奋难掩,但是看着黛玉眼下的黑青还是有些心疼,又轻轻在她脸颊落下一吻。
“夫君,筹谋是筹谋,实干是实干,你日后莫要再自弃,将我的筹谋实干出来,才对得起我呀!”黛玉笑道,这一晚给他夸的信心倍增,也殷殷希冀自己的想法能够成真!
“嗯,我定不负娘子所望!”甄宝玉承诺道,脸上难掩少年气盛,颇显得他这张脸好看的很,惹的人心生了些欲望!
黛玉看着这样的夫君心里也有一问难解:成婚前三年她体弱多病,后来一两年又是夫君苦愁不得志,二人如今还未有夫妻之实,他夫君莫不是不懂这一事,试问道:“夫君,你如今愁也解了,我们成婚也这几多年了,你可想要个孩子?”
甄宝玉还真是不懂,他所得的知识都是从悟空记忆里得的,而悟空修炼的功法本就是要保童子之身以护赤子之心,也就没有这方面的记忆。而甄宝玉前面十六年性子太急,难以定性,众人只当他是个孩子没人教,后面他苦心读书,甄父不让教,怕坏了孩儿本性,觉得长大些自己就懂了,于是他娶了妻,也就听小时候他娘的话,认为亲一亲就是夫妻之实了,于是日里夜里也和黛玉亲亲抱抱,也好奇这些年为何还没有宝宝,遂道:“自然是想,我也是和娘子日夜亲密,可能是时运还未到,时运到了,自然就有孩儿了吧!”
“这和时运有何关系?夫君,你莫不是不知事?”黛玉闻言才意识到自己夫君这些年并不是君子之风,尊礼守节,而是单纯没人教他这回事,心里颇好笑,于是近身上前,一手勾下他的脖颈,一手抬起他的下巴,美眸探进他清澈的瞳孔,道:“今日,我来教你一番!”
“哦?娘子还有什么奇思妙想?”甄宝玉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黛玉又在商途是有了新的谋划,看着黛玉的脸,听着黛玉的声音,只觉得今日的黛玉更加貌美如花,更加柔情似水了!
黛玉得意一笑,落手除了他的袍子,拉他去床帐里教他一些早该有人教的事儿了……
待他爹爹回来,甄宝玉将黛玉的筹谋说了。甄父听完,深思良久,觉得不是不可以一试,遂给了儿子一笔钱,随他夫妻二人做事业去。自己从旁协助,帮着防一防那些老狐狸,不要赔太多,本也没有多大期待这事儿能成,只不过不忍看乖儿自弃,想找事给他一个试试的机会。
可一年后,这夫妻二人还真的名扬金陵,那些所谓豪门富贵物儿往往供不应求,铺子做得大了,也招了各类工匠,工匠忙不回来又招了很多贫困的学徒,也专门开了学文学武的善堂,每旬施粥布衣。
常人赚了钱怎么会这么大方的做这么实际的善事呢?可甄宝玉的初心就是为了做实际的善事才赚钱的,他得了一个金陵城的成功,志气初酬,又与父母讲明,志在四方,父母也就全力支持他夫妻二人,在甄宝玉而立之年时,真的给他完成了八年前的豪情壮志。
甄家也因为一家协力齐心而富甲天下,自然这方天下也只有他这一国,可他又开始挂念四海八荒,若是做他国的生意,要得到圣上的首肯,还好他还有个官岳父,于是飞书去请林如海帮忙引荐一番,林如海敬他真心为民谋利益,给皇帝上了书。
皇帝也没有预料到八年前那个宝玉竟然真的壮志得酬,有本事从豪门大户里薅钱者有之,但是真的如他这样把钱花给毫不相干的平民百姓的人当真是百中无一,原本就是赏识他,可怜他商贾之子不能得个实权,又是有愧,而今他壮志得酬,又念及四海八荒,心中难免敬重此人,于是也批了林如海的奏请。又预备了宴席请了京中豪门世家作陪,一为探探这些世家的风向,一为看看着甄宝玉是个怎样的气魄!
如此甄家父子得了去京都的行程,因为这些年了贾家的老夫人去了,所以黛玉也和他们一起去京中扫墓,甄母也知道贾家没几个好的,自己也跟着黛玉一起去,可怕儿媳重回贾府得了忧思。
且说这日到了京都,第二日才去赴皇宴,黛玉甄母去贾家,甄宝玉陪着父亲来戏楼里听戏,难得来一次嘛!
也赶巧,这一日,贾政休沐在家,听不得后院叽叽喳喳,烦烦恹恹地也来这家戏院听戏,欲得个开心,明儿去赴皇宴也能拉出来个笑脸。
还是赶巧,其他大人也作这般想,他到的时候,刚好就剩甄家父子旁边这个位置,他看了看,那甄宝玉同自己儿子十分有九分像,心里想了想:这是个名扬天下的宝玉,不是自己那个归隐出家的宝玉,缘何自己得不了这般宝玉?终还是落了坐,甄宝玉见他坐了,因着黛玉的份,该叫他舅舅,也老实守礼的叫了!
甄宝玉这舅舅叫的真心,贾政听得可不舒心,再不抬眼看他,不悦的应了一声:“嗯!”
甄宝玉知道,他这是十几年前因自己娶了黛玉使他丢了自己的宝玉一事儿没翻篇儿,也不再多言,还是坐在他身边。
这戏也不是什么新戏,看的人困困的,又有些大人看得无聊,看着前面,甄宝玉左边是爹爹,右边是舅舅,想起来十几年前的贾家的趣事儿,开始同前后左右不断编排这些年贾家大小的事儿,最后不免要将这甄家贾家对比一番,结果自然是甄家虽是商贾之家,却得了这般志向高远的儿子,还这么成事儿,果然是甄父教的好,说着就上来找甄府讨教如何将儿子教这么好。
贾政,在旁边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一开始不放在心上,后来心里越来越堵,最后,那讨教甄父如何教子的大人,往他身上瞥了一眼,摔了一下袖子,对着甄父小声嘀咕了些贾政这些年还是同往年待宝玉一般待几个儿子,那些儿子如今没一个有出息的,这番是真的惹怒了他,于是也开始处处针对甄父开始挑事儿,终是揭了人短:“呵,我侄女儿再好看,好看也不中用呀!这么些年,也没生个孩子啊!他甄家声望再高再有钱,有什么用?到最后也是无人继承家业。”
其实他这话说的没毛病,还是很保守的,若是他那几个儿子来说,一样的意思,言辞却要不堪入耳很多。但还是激怒了甄父,甄父行商自然也习武护身,比他一个国公能打多了,上来一拳就把他打趴下,周围也没人去拉,几个和贾政有旧仇的还在心底暗暗叫好!
甄父还想再继续,甄宝玉拉住了自己爹爹就往外边走,边走边哎呀,哈哈:“哎呀,爹爹,你糊涂了呀!哎呀,这是舅舅啊!这是国公爷,朝廷命官呀!哈哈,舅舅,我们好歹也是姻亲,我爹爹今日酒喝多了,失了智,你莫放在心上,我们先走了!”
得,贾政今日是真的难得开心了,自然他也不会回家,从黛玉那找回来,于是他将这恨记在心里,站起身,怕怕土,整整心情,不要让他抓到甄家的尾巴,不然这恨,连这十几年前的一朝都要报给甄家。
第二日,皇帝宴席上
这些年,甄宝玉已将悟空的记忆消化的七七八八。他再来看这皇帝,心生熟悉,只道是十年前殿试上也见过,熟悉也是自然。于是席间该吃吃,该喝喝,该敬酒敬酒,该叙旧叙旧,实际上叙的大都是没见过的旧,都是为他如今的成就来认个朋友,可朦胧中,他确实觉得这些人是真的熟悉。
其实这感觉是对的,这席上都是天庭大大小小的仙官儿投来的,他以前不是在蟠桃宴上见过,就是在天宫养马那段日子,直接上门拜访过,还真没有他不熟的。如今他酒喝多了,不知此间何间,火眼金睛被动发功,一片他朦胧间,一时分不清自己是甄宝玉还是孙悟空?面前诸君是京中豪门世家还是天宫大小仙官儿?此地是凡间皇帝的宴厅还是紫薇星君的宫府?只觉得诸君都敬自己壮志得酬,颇显自己如何高高在上,心里很是豪爽,不免得意忘形。
也不知道是谁问他:“您是如何发迹的呀?”换作平常,也是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可今日他意识混沌,分不清今夕何夕,觉得自己此刻是在不记得名字的仙山和一群小仙在喝酒,就将自己当年为得长生,如何一页扁舟度东海,如何在人海浮沉二十年,如何寻得灵台方寸山,学得一众本领神通,回了花果山,如何被阎王勾了魂儿,如何改了生死簿,让花果山的小猴子都得了不死身的事说了七七八八,他讲的神神在在的很,整个厅里,没人说话,都静静听着,心里不免向往。
此间皇帝还未在红楼殿悟透寻真我,也贪恋长生,追着问他:“哦?你划了生死簿,就能的长生。那能为朕也去划一个吗?”
甄宝玉闻言,晃晃悠悠来在皇帝身边,看着他是紫薇星君的模样,上去勾肩搭背,迷迷糊糊笑着:“长生长生,梦长生,求长生,得了长生法不甘心去祭奠天和地,就苦修长生术,施术耗法力又想长生药,炼药宝材难寻又想夺人家炼化的长生丹。你掌人间帝运,何必还求长生?”甄宝玉这是在总结悟空西行十七年里各种妖魔鬼怪为了长生来堵他师徒五人费尽的各种心机,却蠢到始终不悟道:真正的长生法不是吃三藏,也不是徒步十万八千取西经,而是取来西经,教化万民,心向极乐,不再相互自害,世人敬仰这份功德,才将你记在书上,放在心里,才化长生道!西行结束,才是长生之始!由人成神的三国关羽便是这般得长生,他那一代,举世敬他义薄云天,子子孙孙传着他的事迹,神魂想灭也难呀!最后劝这紫薇星莫要贪长生,死是大道变幻的一环,何必执念太多?
皇帝如今还没有紫薇星君的记忆,就是一个凡间皇帝,天下万象都在他手里,按理说该是没有希求了。可得了皇帝是真的想长生的,因为有了就不想失去,得了还想要更多,这也是一种道,求生的道,自然化生出来的,没这种道,黄口小儿怎么长大成人?而今,他听甄宝玉说的头头是道,好似真的有仙法妙药,穷追不舍:“那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而今在何处?”
这一问让甄宝玉魂儿里对菩提老祖的誓言引了出来,他忽的想起,出师时,答应过师祖,不该跟人提起他的事儿,心里莫名又怕又慌,愣了很长一会儿,众人皆不知道他是怎么样了,只有甄父看儿子这状态不对,又想起十几年前他失魂儿的事,赶紧跪求皇帝道:“圣上救命啊!小儿自小便魂魄不稳,今日胡言乱语一番,想必是失了魂儿,还请让我带他赶紧回家,找人招灵回魂儿啊!”
皇帝见此,勾了勾嘴角,知道外贸的事,这父子二人还要再来求他,也对甄宝玉今日的话信来五分,以后有的是时间问,为不放他们回金陵,命令道:“快带他回你京中甄府,快带甄宝玉回那处,朕给你请高僧道长回魂儿!”
甄父闻言,惊了一惊,始料未及,这下怕是惹了祸。
贾政昨日刚记了甄家父子一笔恨,就得了今日这一场,心里也生了如何解恨的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