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羽（五）

韩琪果然是韩主母最宝贵的儿子，趁着夜色，韩家所有家仆都在为婚礼忙碌，第二天刚蒙蒙亮，所有该准备的都备好了。

看着摆满院里的嫁妆，羽不禁感慨，恐怕之前的新娘用都没用都死了。

装扮好所有装束，羽估摸着时间，宾客们应该已经到齐了。

丫鬟捋顺最后一缕头发，退后低头行礼时顿住，羽鼻子一动，嘴角不禁勾起了弧度。

“看不出来啊，韩琪还挺大方的。”黄三的声音由远及近，羽看着铜镜里赫然出现了黄三的脸。

镜中的人影虽然模糊，但还是能看出他轮廓分明的脸，清晨的阳光透出阴影，刚正又坚定。

羽看呆了，甚至某一瞬间，他想跟黄三一直生活下去。

但是不能，今天结束他们之间唯一的锁链便断了。

“你怎么了？”黄三见他盯着镜子发愣，不解地开始玩他打理好的头发。

“没事，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黄三大手一挥，就差把得意写在脸上了：“你交给我的任务肯定给你办得妥妥的。”

“那就好。”见黄三没有要走的意思，羽站起身往房里走去，“你先走吧，待会儿他们就来了。”

黄三仰天长啸：“真无情。”走到门口踌躇一会，转身从背后抱住羽。

“让我抱抱。”

羽本想挣扎，想了想还是任着他。

谢谢你。

不一会儿，黄三放开他，羽连他正脸都没看清他便消失了。

稍晚些，宾客入席，新妇拜堂，洞房花烛。

羽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待韩琪开门进屋。

而黄三在窗外，阴阴地露出金黄的瞳孔，讪笑道：“自作孽。”旋即一阵白烟飘进了韩琪的鼻中。

韩琪难掩心中的触动，今晚过后，那个人终于属于他了！

他手握短刀，凛人的刀光折射着月光，映在了嘴角咧到耳朵旁的韩琪脸上。

手起刀落，薄厚均匀的肌肤一点点从身上剥下来，他熟练地开出一个口子，然后慢慢划开。

血腥的气味在鼻尖萦绕，可他依旧迷恋地吸闻，仿佛那是上好的佳肴。

四肢的皮肤是最难完整拿下来的，但这么多年的经验他已经无惧任何困难。他慢慢挥刀，大气不敢出。从掌心到指尖，一点点慢慢将沾染血液的皮肤与肉割离。

脸部是他的最爱，也是点睛之笔。他吻上那愈发艳丽的曼珠沙华，手法更加轻柔。

时间绵长流逝，屋内香气缭绕，床上如瀑的鲜血流向黄梨木地面，浸入微小的缝隙中。

事毕，韩琪看着床上完整的皮，松了口气，安心地坐在床边，倒下入眠。

这活儿他做了几年，只这一次，是他感觉最累的。手脚虚浮，脸上溅到的血迹彷佛火点，燃烧着他每一寸神经。

浑身沾染了鲜亮的血迹，他还没来得及清洗，就草草就着血床进入了梦乡。

次日，负责叫醒韩琪的家仆发现了在床上露出鲜红肌肉组织的韩琪，羽已经没有了踪迹。

韩琪保持着手握精美短刀的姿态，而他身上已经没了皮肤的包裹。

他的皮肤完整地躺在身边，许是血流多了，便死去了。

可他的可怖的面容下却读不出任何痛苦，反而异常享受，嘴角咧向耳旁，笑容灿烂，看起来像是自愿寻死的。

家仆们吓惨了，宅子里到处都是凭空出现的红带子，一时间，惊叫连连。

韩夫人发了疯，一个劲儿地在找一个她称为狐媚子的男人，可问遍了家中百余口人，都说没见过这般传奇人物。

当晚，韩家便来了一群官差，韩夫人呵斥下人，谁去报的案，无人回应她。

官差一来，不顾韩夫人的问话，径直往韩琪的房里去。

不多时，从房里搜出来十几具“尸体”，均有美丽的皮囊，皮囊下塞着棉布，让其看着如真人一般。

韩夫人一见这些，暗道：这不是“消失”的儿媳妇吗？遭了！

官差头子下令：“受害人已经全部找到，凶手于房中畏罪自杀，将韩家查封，所有财产由官府做主赔付予受害人家庭。”

随着官差们大声的“是”，韩夫人跌坐在地，目光呆滞，不知作何想法。

这日过去，韩家之事便在镇子上疯狂流传。而韩夫人也彻底疯了，整日在镇上游荡，瞧见漂亮的姑娘小生，就扑过去疯狂打骂。

不久，湖边的人家捞起一具尸体，不知泡了多久，但众人一瞧便知是疯癫的韩夫人。

有道是有因必有果，韩家公子生得这般奇怪，原是与韩夫人脱不了干系。年轻时的韩夫人生得漂亮，十里八乡的小伙子都想娶她进门，来说媒的人把门槛都踏烂了，她却没一个看中的。那时大家都没想到最后她跟了一个年近半百的商贾。

所谓只见新人笑，未闻旧人哭，后宅中新新旧旧，老爷哪里会知道。

她刚来的时候耍尽威风，人人都巴结她，没过多久，新妾室进来了，她失宠了。被新妾室暗讽，被大房明嘲，她每天晚上都以泪洗面。

这个时候你就会问，这样柔弱的女人，怎么变成了主母？别急，听我细细道来。

一天夜里，来了个丑道士，为什么说他丑呢，大约是他脸上的麻子和外凸的眼睛吧。这个丑道士和她说，要想争宠，一要有妖艳美丽的外表，二要有孩子，才能把他牢牢绑在自己身边，至于其他女人，只要他全听你的，还不是任凭处置？

她一想，没错啊，要想生活得好，在这里立住脚跟，必须要当主母才行。可是现在新来的妾比她好看不知多少倍，她在她身边就是绿叶，老爷怎么可能看得到她。于是她问丑道士：“怎么样才能让我变得比那个女人美丽？”

道士说道：“改变容貌是很困难的，若只是在老爷眼中，夫人的容貌变得绝佳，何不为上策？”

就这样，韩夫人同意了丑道士的计策：每月寻找一只狐狸，将其皮毛完整剥下，取皮毛悬于房梁下；其骨熬汤，分两份，一份自己喝，一份给老爷喝。她照做了，兴致来了便取一张放在床榻上，为闺房之乐增添兴趣。不久，韩主母有了身孕，韩老爷竟休了后宅所有女人，韩夫人一见这功效，在孕期也没落下狐狸疗法。

至此，韩夫人种下的因，果实传给了韩琪。

韩府查封当晚，没人看见那个如妖魅般的男子是如何放火，如何离开的。

——

远处的楼上刚好能看到落败的韩家，稍高大些的男子抱胸，与他旁边的瘦弱男子说话。

“终于死了，折磨了这么多天你也该放下了。”

羽冷漠看向楼下被白布覆盖的尸体，“死干净才好。”

黄三问他：“你不是说要离开溪阳吗，怎么不走了？”

羽没说话，转过头静静看着黄三含笑的双眸，莞尔一笑，又转过头看向围着尸体叽叽喳喳的人群。

“？”黄三不理解羽为什么对他笑，还不回答自己的问题。那天晚上也是，让他在韩家准备的食材上做手脚，之后也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说。

让人猜都没处猜。

多年的相处下来，他早就该发现了，当他接受不了羽以后不在自己身边时，羽在他心中的地位就已经今非昔比。

“罢了，你不想说便不说吧。”黄三语气低沉，失落地侧过身，与他拉开一点距离。

我也不是那么想你留下。

黄三还沉浸在难以言说的悲伤中，羽清冷的声音一字不落地落入他的耳中。

“你还记得阿文吗。”

黄三点头，“雪山上那位，记得。”

“她有个孩子，那场火灾之后，小愚昏迷至今。”羽知道这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原因，为了阿文，他不能让这孩子再沉睡下去。“我答应过她，这世间的风景要带她的眼睛，去看她一直向往的世界。”

“因为这个，你就要走？”

羽点头，“溪阳城太小了，阿文，看够了。”

黄三欲言又止，羽截住话头，“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我没有！”

羽话锋一转，“可我也没说不让你跟我一起走啊。”

他对他笑得灿烂，那是他记忆里，漫山遍野的烂漫。

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