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第一次躲在张雨霏身后时,泳衣带子还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像只刚学会扑腾水花的小兽,只敢从阿姐温热的大腿旁边偷瞄。泳池水汽氤氲,汪顺正从跳台上跃入水中,白色浪花漫过他流畅的脊背,阿九攥着张雨霏的泳衣边,小声嘀咕:"阿姐,那个哥哥头发湿答答的样子,像水里的大鲤鱼。"
那时的汪顺刚拿了全锦赛的铜牌,正是爱耍宝的年纪。他甩着头发走上泳池,水珠溅到阿九凉鞋上,小姑娘吓得往后缩,却又偷偷抬眼——他睫毛上挂着水珠,笑起来时眼角有好看的褶子。下一秒,汪顺突然弯腰,作势要把她抱起来往水里送:"小不点儿,敢说我是鲤鱼?"阿九"哇"地一声瘪了嘴,埋进张雨霏怀里,指尖却还偷偷揪住汪顺的泳裤带子。
真正让阿九记仇的,是某个午后的恶作剧。她蹲在池边数瓷砖,汪顺突然从水下冒出来,头发像海草一样飘着,猛地冲她做了个鬼脸。水花溅了阿九一裙子,她吓得屁股墩在地上,眼泪还没掉下来,先气鼓鼓地瞪着他。从那以后,池边再见到汪顺,阿九要么扭头跟旁边的陈艾森讨论跳板弧度,要么对着叶诗文的泳帽使劲做鬼脸,偏偏不看那个"坏哥哥"。
汪顺倒是来了兴致,每次训练完都揣着橘子糖来找她。"阿九,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他晃着糖纸,阳光透过橘色包装映在阿九气鼓鼓的脸上。小姑娘起初别过脸,直到汪顺把糖纸剥开递到她鼻尖,甜丝丝的橘子味钻进去,她才忍不住偷偷舔了舔嘴角。后来啊,汪顺的泳包侧袋里总装着阿九爱吃的草莓硬糖,看她小口小口含着,眼睛亮晶晶地说"谢谢顺哥哥",他就觉得比拿了冠军还开心。
全运会决赛那天,汪顺拿了银牌,站在领奖台上抿着嘴没笑。赛后混采区,阿九拉了拉手里他攥着的奖牌绳子,让汪顺蹲下踮着脚把银牌挂回他脖子:"顺哥哥,你看这牌子多亮呀。"她指着奖牌背面的纹路,像个小大人似的念叨,"阿姐说过,每块奖牌都是水里泡出来的星星,不管颜色是什么,都是亮晶晶的荣誉呢。"汪顺低头看她,小姑娘睫毛上沾着水汽,认真的样子让他突然想把奖牌摘下来,挂在她细细的脖子上。从那以后,每次领奖,汪顺都会在拍照前把奖牌轻轻挂在阿九脖子上,看她笑出两个小梨涡,像揣着整个夏天的阳光。
他的手机相册里,有个专门的文件夹叫"阿九与奖牌"。2017年全运会金牌,阿九穿着小裙子,奖牌在她胸前晃呀晃;2019年世锦赛铜牌,她踮着脚把奖牌举过头顶,笑得眼睛弯成月牙;2021年奥运金牌,汪顺站在她后面双手交叉靠阿九的肩膀上眼神满是阿九,金牌挂在阿九的脖子上,她的小脑袋蹭着他的下巴,喊着"顺哥哥最厉害"。每张照片里,阿九的笑容都像泳池里折射的阳光,晃得汪顺心里软软的。
再后来,阿九背着书包出现在泳池边的次数少了。她扎起高马尾,穿着记者服出现在混采区时,汪顺正从泳池里上来,擦着头发的手顿了顿。那天他拿了冠军,队友们都被记者围住,阿九拿着话筒在人群外站了会儿,突然转身走向旁边的亚军选手。汪顺擦头发的动作越来越快,眼睛时不时瞟向那个扎马尾的身影——她怎么不来采访我?他看着阿九认真记录的样子,心里悄悄拉起了脸,像小时候阿九不理他时那样,别扭地踢了踢脚边的毛巾。
直到大部分记者散去,阿九才晃悠悠走过来,话筒怼到他面前时还故意偏了偏角度。"请问这位选手,"她憋着笑,眼睛亮晶晶的,"在本次比赛中获得冠军,有什么想对观众说的吗?"汪顺突然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双手抱胸,往左看了看广告牌,往右瞄了瞄泳池,就是不看她。"哎呀,这位冠军好像不太配合呢。"阿九故意把话筒往前送了送。
僵持了没两秒,汪顺自己先绷不住了,突然凑近话筒,却对着阿九的耳朵压着嗓子说:"小屁孩,现在敢耍你顺哥哥了?"温热的气息扑在阿九耳尖,她红着脸往后躲,话筒里却清晰地传出汪顺带笑的声音:"想说的嘛......"他终于看向镜头,眼里却全是对旁边人的纵容,"想说我的专属小记者,下次再敢先采访别人,我的奖牌可就不给她挂了。"
夕阳透过泳池的玻璃幕墙照进来,映着阿九手里的话筒和汪顺肩上的毛巾。很多年前,那个躲在别人身后的小姑娘说要采访他每一场比赛,那个爱逗小孩的少年说每块奖牌都要和她合照。如今池边的风还在吹,故事里的人长大了,却依然守着当年的诺言——就像汪顺刚挂在脖子上的金牌,在灯光下闪着光,旁边站着的阿九,笑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明媚得像盛夏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