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卿怜（十四）

只道是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宫尚角低头打开了食盒，里面是四块花朵模样的糕点，样子算不上多好看，普通样式。

拿起一块，轻轻送入口中，须臾，满嘴皆是馥郁的香甜，那醉人的甘甜，竟如同汹涌的潮水般，瞬间模糊了他的双眼……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算水中月，那也是因今夜有月，且月色撩人。

纵使虚幻，但确实存在。

不论你心是否真挚，但实在，我因你而快乐。

——

另一边的花黎走出角宫后一直处于暗处的金泽，就悄无声息地，自然跟在她身后。

两人没有提灯，但好在今夜月色够亮，他们一同在月色中行进，一路无话。

直到回到院落，花黎才注意到金泽脸上的一点白色粉末，是面粉，也是刚才做糕点时不小心留下的。

是的，那送于宫尚角的点心，不完全是由花黎做的。这也不能怪她，她为了这个破东西费了小半日的时间，但每次到最后都不能成型不是散了就是硬了，而花黎的贴身小侍女春水又替她去处理后山的事，院里没个称心和手的人，就盯上了金泽。

两人是一同做的，花黎又双叒叕的失败，但金泽却意外做得不错，但做得太好，有些不太像是花黎这个不常进厨房门的人做的，于是就让金泽重新做丑点，直接送给了宫尚角。

至于那份好看完美的，则是华丽丽的进了她自己的肚子。嗯，很符合她这个利己主义者的风格。

不过看今天的情形，宫尚角应该没有察觉出什么。

花黎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递到金泽身前，没多说什么，空着的手轻轻点了点自己右侧下面一点点的脸颊处。看懂了示意，金泽没有拒绝的接过手帕，擦去了自己脸上的一点痕迹，倒是他疏忽了。

花黎静静的注视着眼前人，她似乎许久没有这样看过他了，金泽刚开始跟在她身边是多大，八岁？应当是八岁，花黎记得金泽是小自己一岁的，而自己九岁才去前山生活。

八岁的黄玉侍啊，要不是他是执刃派来她身边，她也不会让自己唯一的小侍女去后山忙活，而去冷落这个八岁就成为黄玉侍的人才。

花黎起初并不了解这方天地，将之往常，一般用自己曾经国度的大致来相论比。而执刃这般地位，大差不差相当于君主了，所以花黎难免看人多些偏见，带些顾忌。

但这么多年，花黎早就理清并且熟悉了这样的新世界。执刃也没有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糟，除了偏心一点，其余来看，算是个不错的统领者，对自己也是多有照顾。

但花黎并不会因此就放松了警惕之心，于是日日虚与委蛇。

她一直知道自己能放下隔着世界的仇怨，但却不可能忘记刀剑入腹的锥心刻骨，亦也不敢忘。

所以她不会将自己的全部真心拿来对人，总会留上几分余地…

花黎重新审视着静立在自己面前的金泽。要想真正在宫门立足，且消灭无锋，势力是必要的，又或者，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势力是必要的，这将会是自己以后躺平日子里的腰板。

金泽在自己身边十年，一直默默，也没什么展示的机会，不如让他去做个苦力，处理处理势力的事？要是不行，大不了找个理由除了便是，没什么难的。

因为初印象不同，便待人态度不同，又因为不愿与人交心，处处猜忌，所以难以让花黎对人改观。

就好比花黎对八岁的宫远徵和八岁的金泽，便显然不同，她明显要偏向宫远徵一点。

就因为一个是她认为无人疼爱的，可怜小孩，另一个是她认为或许被人指使监视她的，心机小孩。于是就心偏到了南天门，且若她认定的事，那就一点也不听解释的。要不是花黎现在要用人估计金泽还要再熬上几年才能被花黎看到吧。

她不是无情无欲的神邸，相反花黎甚至连好人都不算，她很清楚自己这一点，但也并不打算改，毕竟老话说的好，祸害遗千年。

她是祸害，那咋了？

想清楚后，花黎露出浅笑，不轻不重的说。

花黎“你我共处这么多年，我倒还是第一次知道你厨艺不错。”

她笑的温柔，声音缱绻，配上她那飘然欲仙的模样，似谪仙染凡尘，沾情欲。别样吸睛。

可金泽却不觉得撩人，一颗因一方素帕而纷乱的心，此刻彻底冷静。

一股酸涩涌上，像含了颗青涩的山楂，又像误食了未熟的枳柑。

酸的发涩，苦到心尖。

十余年来，次次猜忌，句句试探，他真的就…不值得一点点信任吗？

金泽心绪翻飞，种种复杂苦涩，自然的压下，没有迟疑的平静回复

金泽“属下看春姑娘做过。”

花黎“看过就会了？”

花黎讶然追问，方才恬静笑颜早已不见。

金泽“是。”

金泽实话实说，他确实是看过就会了。

花黎听后简直想笑，不是不相信，而是对自己当真手残的自嘲。

花黎“那你还挺厉害。”

她说的阴阳怪气，没打算在这个伤人的话题上多停留。而她方才的问询本意也并不是试探，是真的好奇。

花黎“我今日去角宫商议，只为一件事情：我想要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势力，你既然能八岁成为黄玉侍卫，定然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花黎定定的看着低头不语的金泽，语句直白，看不出什么喜怒。

花黎“你能让我的人和你一样优秀吗？”

金泽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他思考着可行性，也不知道花黎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就只是单纯的需要自己？还是…又是试探。

罢了……罢了…谁让她是小姐呢，信与不信，不重要的。只要，我能一直在小姐身边……就很好了。

须臾后，行礼。

金泽“愿为花长老效力。”

得到肯定的回复，花黎脸上倏地绽放出笑容，她笑的灿烂，语调都带着喜色上扬着。

花黎“我知道的，你从不让我失望。”

听到此话，金泽抑制不住的抬起头，措不及防间，坠入了这灿烂的笑颜之中，忽……时间凝滞。

嘭，嘭，嘭……

谁乱了心房？

这么多年下来，他已不知真话假话了，但有些时候真假其实并不重要。

花黎转身离去，她对此次的计划势在必行，不行就偷偷行。走明面也只是为了让一些事情更好做一些，暗地里谁又知道，执刃身边有没有自己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