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宫远徵寸步不离地守着,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榻上的花黎,呼吸虽仍微弱,却总算平稳了些许。
然而,她的眉心却无意识地越蹙越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唇瓣微微翕动,发出极轻的、破碎的呢喃,仿佛沉陷于无法醒来的梦魇。
眼前是晃动的、扭曲的景象,如同隔着一层血雾。
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腹部蔓延开来,冰冷而尖锐。她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某种温热液体急速流失。
一张年轻、熟悉到刻骨铭心、此刻却布满疯狂与绝望泪痕的脸庞占据了她模糊的视野。那是……晏升?她最疼爱的弟弟。
她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为什么他的看起来那么痛苦?那么疯狂?又那么……绝望?
他似乎在对着她嘶喊什么,嘴唇开合,表情扭曲,但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感到震耳欲聋的嗡鸣和彻骨的寒意。
有什么温热的、带着铁锈味液体溅落在她的脸上。
视野开始天旋地转,最终陷入彻底的、冰冷的黑暗。
……
画面骤然跳跃,模糊不清。
冰雪覆盖的长阶,一个孤独的身影正一步一叩首,额间一片模糊的暗红,染红了纯白的雪地。那身影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偏执与虔诚。
是谁?
剧烈的头痛袭来,所有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困惑和冰冷的疲惫感。
额间那点朱砂痣隐隐发烫,仿佛被什么灼伤过。
榻上,花黎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骤然睁开了双眼!
花黎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呼吸急促,猛的她控制不住地侧过头,一口暗红的瘀血猛地呕出,溅落在床边。
宫远徵“姐姐!”
宫远徵脸色骤变,立刻扑到床边扶住她颤抖的身子,声音都变了调。
他迅速取出银针,手法极快地在她的心口附近落下几针,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内力,试图稳住她紊乱的气息。
同时头也不回地急声道:
宫远徵“药!把我备好的汤药端来!”
守在门口的春水立刻应声而去,很快端来一碗浓黑的汤药。
宫远徵接过,小心地试了温度,便仔细地喂给花黎。那药汤气味苦涩,却带着一股稳重的药力。
几口温热的药液下腹,配合着金针的作用,花黎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下来,苍白的脸上也回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只是依旧虚弱得说不出话,额头上全是冷汗。
宫远徵紧紧盯着她的反应,直到她呼吸逐渐平稳,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着。
他仔细起针,动作轻柔。
宫远徵“感觉好些了吗?”
他低声问,声音里还带着未褪的紧张。
花黎极轻地点了一下头,沉重的倦意袭来,让她没力气再说话,再次昏昏沉沉地合上眼。
宫远徵不敢大意,就守在床边,时不时探一下花黎的脉息。
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盖过了那丝血腥气。
……
花黎再次恢复意识时,只觉得浑身绵软无力,如同散了架一般。
她缓缓睁开眼,适应着室内柔和的光线,映入眼帘的是守在床边、正小心翼翼为她擦拭额角的春水。
春水“小姐,您醒了!”
春水惊喜地低呼,连忙放下手中的帕子,转身去倒温水。
花黎就着春水的手,小口啜饮着温水,干涩的喉咙得到些许缓解。
昏迷前的记忆逐渐回笼。
日夜兼程的疲惫、强行压制的虚弱、以及那个光怪陆离、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冰冷触感的梦。
梦的具体内容已模糊不清,只留下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口发闷的余悸。
花黎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额间那点朱砂痣。
花黎“我睡了多久?”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
春水“快一天了。”
春水轻声回道,眼圈微微泛红,
春水“您可算醒了,远徵公子都快急坏了。”
正说着,珠帘轻响,一道身影几乎是跑着进来的。
宫远徵快步走到床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担忧,但在对上花黎目光的瞬间,那急切又迅速化为了小心翼翼的关切。
宫远徵“姐姐,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蹲下身,仰头看着她,声音放得极轻极柔,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傲气的眼睛此刻清澈见底,写满了纯粹的忧虑,像只生怕被主人责怪的小兽。
他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色,眉头微微蹙起:
宫远徵“还是太虚弱了。”
说着,极其自然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温润的小玉瓶,
宫远徵“这是我刚调好的凝神丸,用的都是温和补气的药材,姐姐快服下。”
花黎没有拒绝,顺从的接过服下。
花黎“无妨,只是有些累着了。”
花黎轻声安抚他,对于那个令人不适的梦境,她只字未提,仿佛那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清风,掠过便散了。
宫远徵闻言,立刻点头,没有丝毫怀疑或追问:
宫远徵“那姐姐这几日定要好好静养,哪里都不要去。需要什么、想吃什么,都告诉我,我去准备。”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恳切,
宫远徵“我就在这里守着姐姐,好不好?”
正说着,门外传来通报,角宫的人送来了不少珍稀药材,说是角公子吩咐的,道是近日天寒,给花长老补身之用。
宫远徵听了,只是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宫远徵“哥哥也真是,这都不过来看看姐姐,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但很快又转向花黎,语气重新变得软和,
宫远徵“姐姐你看,哥哥也惦记着姐姐呢。姐姐安心养着就好。”
他的关注点始终完全落在花黎的身体上,对于她因何虚弱、去了何处,一句都未多问。在他心里,什么都没有姐姐的健康平安来得重要。
花黎看着眼前少年毫不作伪的担忧和全心全意的依赖,心中那莫名残留的悲凉感似乎被驱散了些许。
她微微颔首,温声道:
花黎“好,听你的。”
宫远徵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放心的、甚至带着点满足的笑容,仿佛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奖赏一般。
他又仔细叮嘱了春水好些注意事项,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依依不舍地暂时离开,去为花黎煎煮更细致的汤药。
一番姿态与花黎昏迷时全然不同。
室内重新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