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黎为了能让身体早日恢复,内力回来,把自己老老实实的关了两天。
倒也不是两天就养好了,只不过是上元节到了而已。
……
檐外月色初上,疏淡如纱,还未至最圆时,却已清辉流转。
院子里依旧未点灯,窗棂半开,微凉的晚风潜入,带着些许爆竹燃尽后的烟火气,又杂着许久未闻的花香。
花黎静坐在梨花木梳妆台前,一身墨蓝齐胸襦裙如夜雾倾泻,衬得她肌肤愈发苍白剔透。她低着头长发垂至腰际,指尖摩挲着宫远徵白日送来的一盆瑞香花。
瑞香俗名千里香,花香馥郁,花型小巧,常开在初春。
如今正月十五上元节,正是冬日,怕是费了些功夫才让这开在春天的小花,早早的舒展开。
看着这盆小花,花黎浅浅的扬起一抹笑容。宫远徵常送花来,或种在院里,或用这样的花盆栽着。
一年四季,花黎这个常年浸润毒物的院子,也常伴花香。
春水执起一把犀角梳,立在身后,动作轻柔地为她梳理长发。
春水“小姐近日病中,人都清减了许多。”
春水的声音温和,带着藏不住的忧心,
春水“是不是菜太素太清淡,不合小姐胃口?”
花黎闭上眼。
花黎“菜很好,不需要多费心思,只是不太想吃。”
或许是病中的原因,她现在对于荤腥油腻的实在是提不起胃口,就连自己平日爱吃的荤菜 现在也不太想吃了。
梳齿缓缓滑过发丝,寂静中只有细微的沙沙声响。
春水“那,若小姐想要,随时吩咐。”
忽然,春水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在那一片浓墨般的青丝间,竟有一根突兀的白发。
她心下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指尖极快地将那根白发卷入指间,欲借着梳理的动作将其掩去。
花黎“怎么了?”
花黎清淡的嗓音却蓦地响起。铜镜里,她并未抬眼,目光依旧低垂,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春水指尖一颤,深知瞒不过,只得停下,低声回道:
春水“没什么,只是…一根白发。”
她语气里带着歉疚,仿佛这是自己的过失。
镜中,花黎静默了片刻,随即极淡地牵了下唇角,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漾开一丝淡淡的倦色。
花黎“是么…”
她缓缓抬起手,春水会意,小心地将那根白发递到她苍白的手心里。
那根银丝在她指尖显得格外刺目,与她年轻清冷的容颜格格不入。她凝望片刻,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澜,随即手指轻轻一蜷。
花黎“无妨。”
她最终只是淡淡说道,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花黎“仔细看看还有没有,别让别人看见。”
春水低声应了,指尖愈发轻柔地拨开层层墨发,心里却如同压了一块沉石,坠得生疼。
她跟在小姐身边近二十年,亲眼见过她是如何从那个无人问津的少女,一步步走到今日。
指尖穿梭在发间,触感依旧柔滑,却掩不住那零星刺眼的银白。
春水的思绪飘回了许多年前,那时的小姐身形尚未抽条,瘦削得厉害,总是一个人待在演武场的最角落,一遍遍练习着最基础的招式,直到月上中天,浑身被汗水浸透,或是添上新的青紫。
老执刃的目光从不轻易落在她身上。
于是小姐便更拼命,文功课业要做到最好,武功修为更不能有半分懈怠。
春水至今还记得,多少个深夜,她端着伤药悄悄走进屋内,看见小姐咬着唇,自己对着铜镜,费力地为背上那些狰狞的淤伤和破口上药。
旧伤叠着新伤,纤细的脊背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她劝过,哭求过,小姐却只是沉默地摇摇头,眼神里是一种近乎固执的坚韧,和一丝她看不懂的悲伤。
那时的小姐,所有的漂亮衣裙、胭脂水粉都不过是奢望,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如何活下去,如何变得更强,如何做到最好,做到让所以人望尘莫及上。
如今,老执刃已身故,小姐似乎也早得到了曾经想要的一切,可那具千辛万苦锤炼出来的身子,却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灯油,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悄然衰败下去。
思及此,春水鼻尖一酸,眼前模糊起来,赶忙眨了眨眼,将那阵湿意逼退。
她的小姐,历经风霜才挣得如今的体面与从容,自己又怎能用眼泪去触碰她深藏的倦怠与伤痛。
春水在这里伤感呢,花黎倒是还好,只是有些感慨。
她现在快三十岁了,要是自己有孩子,且孩子争气,说不定现在孙子都有了。一些白头发而已,又不会掉块肉,长就长了,谁还不会长白头发啊,迟早的事儿。
只不过可千万不能被人瞧见,特别是远徵,哎呦喂,这小孩特能念叨,小嘴叭叭儿的。
也不知道像谁,他哥话也不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