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九十三）

殿内瑞香的余韵尚未散尽，仍旧令人舒心的喟叹。

熏香廖廖间，花黎正一身单薄素裳，披散着头发定神调息。

屋里一片静谧，那盏精致的莲花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温顺的栖息在花黎的素裳之上。

就在此刻这般祥和的夜里，猛然炸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几乎不待敲门声全然消散 一句话便传了进来。

金泽“小姐，三公子受了重伤。”

原本在体内经脉平稳运行的内力几乎是陡然之间变得暴动。花黎一口血呕出，染污了身上的素衣也染污了那放在床边的莲花灯。

听到屋里的动静，金泽顾不得太多，立马推开了房门。门开时带进一缕夜风的寒冽，瞬间冲淡了室内残留的瑞香暖意。

他一眼便看到榻边俯身咳血的花黎，素白衣襟上洇开刺目的红，那盏精心制作的莲花灯亦被溅上血点，暖黄的光晕映着暗红，显出几分凄艳。

她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一手撑在榻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另一手捂着心口，压抑的咳嗽声破碎而痛苦。

金泽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眼底深处有某种情绪急剧收缩，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但他面上依旧沉静如水，所有惊涛骇浪都被死死压在那张缺乏表情的面孔之下。

他快步上前，并未贸然伸手搀扶，只是将一件搁在一旁的月白外衫无声地递到她手边，眼神带着慌张。

金泽“小姐。”

他的视线快速扫过她染血的衣襟和苍白的脸，随即垂下，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花黎强行压下体内四窜的内力，嘴唇上下张合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金泽最是知道自己是在意宫远徵，且他说话也一向客观，所以他说重伤就一定是极严重的。

花黎“可…可有性命之忧。”

花黎握住金泽的手臂，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金泽不敢回望，心里犹豫，怕把事实说出花黎会接受不了，特别是花黎现在的情况实在糟糕。但事已至此。

金泽“金复说角宫主误伤了徵公子，碎片直入心脉，现在在药房医治。”

他紧抿的唇线和那递过外衫时刻意避开与她手指接触的动作，却又透出一丝不同于往常的紧绷。

花黎猛地抓紧了金泽的手臂，借力稳住身形。

宫尚角伤了远徵？

极度忧心之下，花黎勉强保存了理智，她极速的思索着。

按照宫尚角的性子，以及他对于宫远徵的重视程度，除非宫远徵要灭了宫门，他才会对宫远徵下死手。

不，不对，若是宫远徵要灭了宫门他估计是会保下他，然后护住宫门再以命抵罪。

宫尚角永远不会对宫远徵起伤害之心。他一向是面冷心热的。

既然不是有意，那边就是无意了的。但他宫尚角的内力功夫，又怎么会连个人都分辨不清呢？

除非……上官浅。

花黎抬起头，唇边还沾着血迹，那双总是清淡甚至带着几分疏离的眸子此刻烧着一种骇人的光。

花黎“远徵……”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花黎“带我去！”

她甚至等不及金泽回应，便要强撑着向外走，身形又是一晃。

金泽的手臂瞬间抬起，似乎想要虚扶，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她衣袖前硬生生止住，转为拦在她身前半步的位置，既护住了她可能摔倒的趋势，又保持了令人安心的距离。

金泽“小姐，您的身体……”

他的话说到一半，对上她那双几乎要噬人的眼睛，后面劝阻的话便咽了回去。

他深知此刻任何关于她自身状况的言语都是徒劳。

他率先转身引路，步伐刻意放稳，既能让她跟上，又不至于显得急促慌乱。

夜风灌入长廊，他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为她挡去部分寒风。

一路无话。

只有花黎压抑不住的、急促而破碎的呼吸声，以及两人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宫道上。

越是靠近药房，那浓重的血腥味便越是扑面而来。

金泽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紧，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身后之人的状态。看到她每听到药房内传来的一丝动静脸色便更白一分，他的下颌线也绷得越紧。

抵达药房门口，里面人影攒动，压抑的呜咽和大夫急促的指令声混杂在一起。

宫尚角冷峻的背影立在门前，如同凝固的冰山。

花黎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门边。

宫尚角早就看到了花黎，此刻抑制不住的想要上前，但伸出的手却被花黎毫不留情的挥开。

花黎没有看他，直接推门而入。

沉重的木门在花黎身后“砰”地一声合拢，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那一声闷响，如同重锤，狠狠敲在门外伫立的宫尚角心上。

他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维持着被她毫不留情挥开的姿态。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她衣袖拂过时那一点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触感，以及她看过来时那短暂的一瞥——那眼神里没有往日的柔和，只有全然的冰冷……

在花黎看来，无论宫尚角有意无意，结果都是宫远徵现在生死未卜，在宫远徵好转之前花黎是不会拿什么好脸色看宫尚角的。

宫尚角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缓缓垂落身侧，紧握成拳。

是他失手伤了远徵。

这个认知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无论原因为何，无论是否被设计，出手的是他，重伤垂危的是他发誓要护其一生周全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