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的回音

S市的阳光比首都温和许多，透过酒店窗帘洒进来时，像一层薄薄的金纱。许佳早早醒来，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她要和刘耀文一起回母校。

这个念头让她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心脏砰砰直跳。三天前，当他们完成最后一场商务谈判时，刘耀文突然在电梯里问她："我记得你高中也是在S市上的？"

许佳当时差点按错楼层按钮。五年了，她从未想过刘耀文会记得这种细节。

"是的，S市一中。"她听见自己回答，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刘耀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天要回母校看看老师，要一起吗？"

那一刻，许佳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脸颊。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生怕晚一秒对方就会收回这个邀请。

现在，站在酒店浴室的镜子前，许佳小心翼翼地化着妆。她选了最自然的粉底，淡淡的眼影，和一支裸色唇膏——既要好看，又不能显得太过刻意。头发她扎成了高马尾，像高中时那样，希望这样能唤起刘耀文更多的回忆。

手机震动起来，是刘耀文发来的消息："九点大堂见。"

许佳看了眼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她打开行李箱，翻出早就准备好的衣服——一条浅蓝色连衣裙，款式简单大方，不会太过正式也不会太随意。这是她特意为今天准备的，花了她半个月工资。

八点五十分，许佳就来到了酒店大堂。她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点名的小学生。大堂里人来人往，每一次电梯"叮"的声音都让她的心跳加速。

九点整，刘耀文从电梯里走出来。他今天没穿西装，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休闲裤，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许多，更像许佳记忆中的那个学长。阳光透过大堂的玻璃穹顶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等很久了？"刘耀文走到她面前问道。

许佳摇摇头，站起身时差点被自己的包带绊倒。刘耀文伸手扶了她一下，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来，让她耳根发烫。

"吃早餐了吗？"刘耀文问。

"吃过了。"许佳撒谎道。她太紧张了，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

刘耀文点点头："那走吧，我叫了车。"

车子行驶在S市的街道上，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熟悉。许佳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身旁的刘耀文，发现他正望着窗外，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格外分明。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高中是几班的？"刘耀文突然问道，目光依然看向窗外。

"高二三班。"许佳回答，心脏又加快了节奏。他竟然对她的过去感兴趣？

刘耀文转过头来，眉毛微微挑起："那我们应该同校了一年。我是高三一班。"

"我知道。"这句话脱口而出，许佳立刻后悔了。

果然，刘耀文露出了好奇的表情："你知道？"

"因为...因为你是学生会主席，大家都知道你。"许佳慌忙解释，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裙摆。

刘耀文轻笑一声，没再追问。许佳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落。她多希望他能记得更多——记得那个在篮球场边偷看他的女孩，记得图书馆里帮他整理书籍的管理员，记得运动会上跑完八百米后几乎虚脱的学妹。

但这些记忆只属于她一个人。

车子停在了S市一中的大门前。暑假期间的校园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校工在修剪草坪。阳光下的教学楼看起来比记忆中陈旧许多，墙面的漆有些剥落，操场边的梧桐树却更加茂盛了。

"王老师说在办公楼等我们。"刘耀文看了眼手机说道。

王老师是当年的年级主任，现在已经是副校长了。许佳跟着刘耀文穿过安静的校园，脚步不自觉地放慢。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承载着她的青春记忆——那个拐角是她第一次远远看见刘耀文的地方；那条长廊是他们曾经"偶遇"过三次的地方；那扇窗户能直接看到刘耀文当年的教室...

"许佳？"刘耀文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发什么呆？"

"没什么，只是...有点怀念。"许佳小跑几步跟上他。

办公楼前，王副校长已经等在那里。他看到刘耀文时眼睛一亮，热情地迎上来："耀文！好几年没见了，越来越精神了啊！"

"王老师好。"刘耀文礼貌地握手，然后侧身介绍许佳，"这是许佳，也是我们学校的，比我低一届。"

王副校长看向许佳，表情有些困惑，显然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许佳并不意外——她高中时就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学生，而刘耀文却是校园风云人物。

"你好你好，现在和耀文是同事？"王副校长友善地问道。

许佳点点头："是的，我在刘总公司市场部工作。"

"好啊好啊，校友一起工作，互相照应。"王副校长拍拍刘耀文的肩膀，"走，去我办公室坐坐，正好有些事想跟你商量。"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许佳安静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听着刘耀文和王副校长叙旧。话题从当年的篮球赛聊到学校近年来的发展，再到王副校长委婉提出的捐款请求。刘耀文应对得体，既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断然拒绝，展现出一个成熟商人的圆滑。

许佳的目光不时飘向窗外。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图书馆的一角——那里曾是她最常"偶遇"刘耀文的地方。

"许佳？"刘耀文的声音突然响起，"王老师说可以带我们逛逛校园，你想去看看吗？"

许佳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好的。"

他们告别王副校长，漫步在安静的校园里。暑假的学生不多，只有几个篮球队的在远处训练，球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在空旷的校园里回荡。

"变化挺大的。"刘耀文环顾四周，"操场扩建了，实验楼也是新建的。"

许佳却觉得一切都没怎么变。他们走到图书馆前，刘耀文突然停下脚步："要不要进去看看？"

许佳的心跳漏了一拍。图书馆，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她点点头，跟着刘耀文走进那扇熟悉的大门。

里面的陈设几乎没变，连木质书架散发的气味都那么熟悉。许佳不自觉地走向心理学书架——当年刘耀文常来的区域。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书脊，突然在一本《梦的解析》前停了下来。

"你还记得这本书吗？"她鼓起勇气问道。

刘耀文走近，看了看书名，摇头："没什么印象。怎么，我以前常看？"

许佳的心沉了下去。她勉强笑了笑："可能我记错了。"

他们继续在图书馆里漫步，许佳的心情却不再轻松。她原以为回到母校能唤起刘耀文的一些记忆，哪怕只是一点点关于她的蛛丝马迹。但显然，对他来说，这些都只是模糊的背景板。

走出图书馆，刘耀文提议去操场看看。烈日下的操场空无一人，塑胶跑道在高温下散发出微微的气味。许佳想起当年那场八百米比赛，想起冲过终点线时刘耀文记录她成绩的样子。

"你以前是不是参加过运动会？"刘耀文突然问道。

许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你还记得？"

"刚才路过光荣榜，看到一张老照片，好像有你。"刘耀文指了指远处的公告栏。

希望如同泡沫般破裂。许佳勉强点点头："嗯，跑过八百米。"

"成绩怎么样？"

"第五名。"许佳轻声回答，正是他当年记录的成绩。

刘耀文笑了笑："还不错。"

他们走到那面公告栏前，上面贴满了学校历年来的荣誉照片。许佳很快找到了那张运动会的合影——她站在队伍边缘，小小的身影几乎被其他人挡住。而刘耀文作为学生会主席，站在最前排中央位置，笑容灿烂。

"那时候真年轻。"刘耀文看着照片中的自己感叹道。

许佳没有说话。照片里的刘耀文和现在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那么不同。少年的他眼神清澈，笑容真诚；而现在的他，即使微笑时，眼底也总有一层她看不透的东西。

"饿了吗？"刘耀文突然问，"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

许佳点点头。他们离开校园，步行来到一家装修精致的小餐馆。刘耀文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熟练地点了几道招牌菜。

"你常来这里？"许佳问道。

"嗯，高中时常和同学来。"刘耀文喝了口水，"不过你应该没来过，这里消费不低。"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进许佳心里。是的，她高中时家境普通，零用钱只够在学校食堂吃饭，这种地方是她从来不敢想的。

菜上来了，刘耀文似乎胃口不错，而许佳只是机械地动着筷子。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手背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光斑。她盯着那个光板发呆，突然听到刘耀文问：

"你高中时就喜欢我，对吧？"

许佳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她抬起头，对上刘耀文似笑非笑的眼神，血液瞬间冲上脸颊。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刘耀文靠向椅背，姿态放松："不用否认，我看得出来。你进公司第一天看我的眼神，还有那些'偶遇'，太明显了。"

许佳的手指紧紧攥住餐巾，指节泛白。她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被人突然扒光了衣服丢在阳光下。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刘耀文耸耸肩："大概吧。不过高中时真没什么印象，是后来在公司见到你才想起来的。"

许佳低下头，盯着桌布上的花纹。原来她珍藏多年的记忆，对他来说只是后来才勉强想起的模糊片段。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她鼓起勇气问道。

刘耀文拿起水杯，轻轻晃了晃，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奇而已。五年是很长的时间，你为什么一直...执着于我？"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许佳感到喉咙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她该怎么回答？说她喜欢他在阳光下演讲的样子？说他弹钢琴时让她心动不已？还是说她珍藏着他碰过的每一件物品？

"我不知道。"最终她只能这样回答，"就是...喜欢上了。"

刘耀文轻笑一声，那笑声让许佳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平时的礼貌疏离，而是一种带着玩味的探究，像是在观察实验中的小白鼠。

"你知道吗，"刘耀文慢条斯理地说，"人类的情感其实很可笑。我们总是对得不到的东西念念不忘，却忽略了真正值得珍惜的。"

许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她感到一阵不安。

"我下午还有个约会，"刘耀文看了看手表，"你自己回酒店没问题吧？"

许佳愣住了："约会？"

"嗯，大学同学聚会。"刘耀文站起身，掏出钱包付账，"明天早上十点的飞机，别迟到了。"

他留下几张钞票，对许佳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许佳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阳光依然照在她的手背上，却不再温暖。

走出餐厅时，许佳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刘耀文发来的消息："刚才忘了说，谢谢你陪我回母校。"

许佳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最终她只回了一个简单的"不客气"，然后把手机放回包里，独自走在S市的街道上。

她路过一家文具店，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笔记本和笔。许佳突然想起高中时刘耀文捡起她掉在地上的那支蓝色水笔，那是他们第一次对话。她走进店里，买了一支一模一样的笔，握在手里看了很久。

走出文具店，许佳不知不觉来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老小区。这里变化不大，只是墙面更加斑驳了。她站在曾经的家楼下，仰头看着那个熟悉的阳台。高中时的她，常常站在那个阳台上，望着学校的方向，幻想着和刘耀文的种种可能。

五年过去了，她终于和他一起回到了这里，却发现自己追逐的始终只是一个幻影。那个在阳光下对她微笑的少年，或许从未真正存在过。

许佳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老房子的照片，然后转身离开。回酒店的路上，她经过一家婚纱店，橱窗里的模特穿着洁白的婚纱，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许佳停下脚步，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普通女孩，眼里盛满了无人知晓的悲伤。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陈露发来的消息："怎么样？和刘总的'约会'？"

许佳看着这条消息，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她该怎么回答？说刘耀文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只有趣的小动物？还是说他轻描淡写地戳破了她多年的暗恋，然后潇洒地去参加真正的聚会？

最终，她回复道："挺好的，回了母校。"

回到酒店房间，许佳把新买的笔放进包里，然后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房间里的阴影越来越长。她想起今天刘耀文说的那句话——"我们总是对得不到的东西念念不忘"。

也许他是对的。也许她爱的从来不是真实的刘耀文，而是自己构建出来的完美幻象。但即使知道这一点，她的心还是会为那个阳光下演讲的少年而跳动。

手机屏幕亮起，是刘耀文发来的明天集合时间的提醒。许佳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手指轻轻抚过屏幕。她知道应该就此打住，应该学会保护自己，但心底那个小小的声音仍在说：万一呢？万一下次会不一样呢？

夜幕降临，S市的灯火次第亮起。许佳站在窗前，望着这座承载了她太多回忆的城市。明天她就要离开了，带着一支新买的笔，和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