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个下午,在3号手术室。
一台不算特别复杂但需要精细操作的瓣膜修复手术。
唐佳瑜主刀。
手术进行到关键步骤,需要极其稳定的双手进行精确缝合。
无影灯的清冷光辉洒下,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往常般流畅而精准,仿若一场无声的舞蹈,带着令人屏息的从容与优雅。
那双手稳如磐石,却又轻盈如风,每一次落刀、每一下缝合,都像是一幅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在寂静中透出无法言喻的力量与专注。
然而,就在她伸手向器械护士索要一根特制的、极细的缝合针时——
她的动作顿住了。
手臂悬在半空,手指微微张开,仿佛凝固在那里。
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度的困惑和茫然。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器械护士身侧的空位,极其自然地开口:“叶弈明,帮我拿一下……”
整个手术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器械护士的手僵在半空。巡回护士愕然地张大了嘴。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唐佳瑜身上。
她自己也猛地僵住了。
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她看清了那个空无一人的位置,看清了周围震惊的目光。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凝固成冰。
几秒钟后,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收回了手,声音低沉沙哑:“……对不起,给我缝合针。”
手术最终由她的副手接手完成。唐佳瑜沉默地站在一旁,像一个旁观者。
无影灯的光芒打在她苍白的脸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和寒冷,仿佛灵魂的一部分已经被抽离。
那道她无数次穿越的生死之门,这一次,清晰地在她面前关闭了。
叶弈明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麻醉机旁。他全程目睹了那令人心碎的一幕。
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所有之前被忽略的细节、她刻意的回避、眼底深处那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恐惧……瞬间串联起来,指向那个他不敢也不愿相信的答案。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冲上前去的冲动。
他的手指紧紧抠住冰冷的麻醉机金属外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着她单薄而挺直的背影,仿佛一尊正在悄然碎裂的玉雕,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她没有回头看他。
一次也没有。
当唐佳瑜最终被确诊的消息在院内小范围公开时,她已经无法再拿起手术刀了。
多系统萎缩症的进展比预想的更快。
走路需要人搀扶,说话开始变得含糊不清,吞咽也渐渐困难。
她搬离了医院附近的公寓,住进了安和附属的安宁疗护病房。
叶弈明几乎是住在了病房里。
他推掉了所有能推的工作。
他不再是那个掌控手术室全局的顶尖麻醉师,他只是一个笨拙的、小心翼翼的爱人。
他学会了如何轻柔地喂她喝水,如何帮她按摩因肌肉僵硬而疼痛的四肢,如何在她努力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模糊音节时,耐心地、一遍遍地猜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