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脚与裙摆

七月的珠海还裹着热浪，《少林足球》杀青的喊声响过，周星驰扯掉头上的发带就往休息室跑，助理捧着他的行李跟在后面，见他脚步急得几乎要小跑，忍不住笑：“星爷，机票是傍晚的，来得及。”

他没回头，手指在手机上飞快按着——给宋南希发信息：“杀青了，马上飞回来。”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心里那股悬了快三个月的劲儿忽然松了，连带着眼眶都有点发热。

进机场安检时，他摘了帽子和口罩，有认出他的工作人员小声打招呼，他笑着点头，脚步却没停。飞机起飞后，他靠在椅背上，没像往常那样翻剧本，而是点开手机里那张周嘉豪攥拳头的照片——宋南希后来又发了几张，有小家伙睡着时皱鼻子的，有嘉敏荔荔趴在床边戳他小脸蛋的，他翻来覆去看，连屏幕反光映出自己的笑都没察觉。

落地时已是深夜，司机早等在机场外。车子往家开，路过熟悉的街角，他看见那家以前常带嘉敏荔荔去买冰淇淋的店还亮着灯，忽然想起出发前，荔荔趴在车窗上喊“爸爸早点回来”，心里软得发慌。

钥匙插进锁孔时，他刻意放轻了动作。客厅里没开灯，只有女儿房间的门缝透出点暖黄的光，娜娜听见动静，轻轻“汪”了一声，又立刻被什么捂住了嘴似的没了声。

他踮着脚往主卧走，刚推开门，就看见宋南希靠在床头，怀里抱着个小小的襁褓。她似乎没睡沉，听见动静抬眼，看见是他，眼睛一下子亮了，比床头的小夜灯还暖：“回来了？”

他快步走过去，蹲在床边，视线先落在她脸上——比视频里瘦了点，眼下有淡淡的青，却笑着，嘴角弯得软乎乎的。然后才敢小心翼翼看向她怀里的孩子。

周嘉豪睡得正香，小嘴巴微微张着，睫毛又细又软，鼻梁塌塌的，真像宋南希说的，眉眼依稀有他的影子。他伸出手，指尖悬在孩子脸颊上方，半天不敢碰，怕自己手上还有片场的糙意，惊着这小不点。

“碰吧，他不怕。”宋南希把他的手轻轻往下按，让他的指腹蹭过孩子的软肉，“你不在家这阵子，他可乖了，晚上就醒两回，比姐姐们小时候省心。”

他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只盯着孩子看，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宋南希，声音低哑：“辛苦你了。”

“说什么呢。”她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嘉敏荔荔昨天还问，爸爸是不是把我们忘了，我说爸爸拍完戏就回来，她们还不信。”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是嘉敏小声的问话：“妈妈，是爸爸回来了吗？”

周星驰赶紧站起来，刚走到门口，就见两个小丫头穿着睡衣，揉着眼睛站在那里，看见他，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嘉敏先反应过来，扑过来抱住他的腿：“爸爸！你终于回来了！”荔荔也跟着跑过来，拽着他的衣角不撒手，小声音带着哭腔：“爸爸，你怎么才回呀。”

他蹲下来，把两个女儿都搂进怀里，闻着她们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心里又酸又软：“爸爸错了，回来晚了。嘉敏的画呢？爸爸要看。荔荔的辫子，爸爸明天就给你梳。”

“画在书房！”“我要梳小兔子辫！”俩丫头立刻忘了哭，叽叽喳喳说起来。宋南希靠在床头笑，看着他一手搂一个女儿，耐心听她们说话，怀里的小婴儿动了动，小拳头攥了攥，像是也在欢迎爸爸回家。

娜娜不知什么时候也溜了进来，趴在他脚边，尾巴轻轻扫着他的裤腿。窗外的月光悄悄照进来，落在满屋子的人和狗身上，暖融融的。

他抬头看向宋南希，她正对着他笑，眼里映着小夜灯的光。他忽然觉得，拍多少场戏，拿多少个奖，都不如此刻——家里有她，有三个小的，有娜娜，这才是最该守着的热闹。

天刚蒙蒙亮时，宋南希轻轻挪开周星驰搭在她腰上的手。他睡得沉，眉头却还微微蹙着，像是梦里还在盯着片场的监视器，眼尾的细纹在晨光里看得格外清楚——这三个月在珠海，他怕是没睡过几个囫囵觉。她俯身在他额角印了个轻吻，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下床。

婴儿房里，周嘉豪正哼唧着扭身子。宋南希抱起他，小家伙立刻含住奶嘴，小拳头攥着她的衣襟，眼睛闭着还在吧唧嘴。阳光透过纱帘落在他软乎乎的小脸上，睫毛颤了颤，倒比片场那些追光还温柔。喂完奶拍了嗝，她把儿子放回摇篮，看着他重新蜷成小团子，才转身往厨房去。

客厅里已经有了动静，嘉敏和荔荔正趴在沙发上翻绘本，见她进来，立刻凑过来：“妈妈，爸爸还没醒吗？”宋南希点了点她们的小鼻子：“爸爸累了，让他多睡会儿。今天想吃什么？妈妈做松饼好不好？”“要加草莓酱！”“我要撒巧克力碎！”俩丫头叽叽喳喳报着喜好，暑假的早晨总这样，刚睁眼就有使不完的劲儿。

煎锅滋滋响着，松饼的甜香漫开时，宋南希回头看了眼主卧门，还关着。她笑着摇了摇头，把松饼盛进盘子，刚摆好餐具，就听见身后传来小奶音：“妈妈，弟弟醒了吗？”荔荔踮着脚往婴儿房望，嘉敏已经搬了小凳子坐在餐桌旁，却没动叉子：“等爸爸一起吃。”

宋南希刚要说话，主卧门开了。周星驰揉着眼睛出来，头发睡得有些乱，看见餐桌旁的三个“小盼头”，愣了愣才笑：“醒啦？”嘉敏立刻跳起来扑过去：“爸爸！妈妈做了松饼！”他弯腰接住女儿，往厨房瞥了眼，见宋南希正端着盘子出来，赶紧伸手接过：“我来我来，你歇着。”

等把两个女儿哄到餐桌旁，他才挨着宋南希坐下，咬了口松饼，忽然含糊道：“比片场的盒饭好吃一百倍。”宋南希笑着拍他手背：“快吃吧，没人跟你抢。”他却忽然转头看婴儿房：“嘉豪呢？”“刚睡着，”她指了指摇篮的方向，“这小家伙乖得很，吃了睡睡了吃，省心。”

上午的时光过得软乎乎的。宋南希在客厅铺了张软垫，教嘉敏握笔写自己的名字，荔荔趴在旁边画小太阳，时不时举起来问：“妈妈，这样好看吗？”周星驰本想帮忙，却被嘉敏推到一边：“爸爸写字不好看，妈妈教我。”他佯装委屈地叹气，却坐在不远处拿手机拍她们，镜头里宋南希的侧脸浸在晨光里，女儿们的小脑袋凑在一起，连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都透着暖。

等嘉豪哼唧着醒了，宋南希去抱儿子，周星驰就接过教写字的活儿。他握着荔荔的小手描笔画，力道放得极轻，嘴里还念叨：“这个‘荔’字，要先写草字头，像小丫头的辫子……”嘉敏凑过来看，忽然笑：“爸爸写的比妈妈丑！”他瞪她一眼，手却更慢了些，生怕戳疼了女儿的手。

窗外的蝉鸣聒噪，屋里却静得温柔。宋南希靠在沙发上喂嘉豪喝奶，看着他和女儿们凑在软垫上写字画画，忽然觉得，那些他不在家的日子里攒下的细碎牵挂，都被此刻的热闹熨帖得服服帖帖——原来最好的时光，就是他卸下一身疲惫，她放下满心惦念，一家人窝在晨光里，连空气都带着松饼的甜。

傍晚哄睡了嘉豪，宋南希靠在沙发上揉了揉腰，周星驰正收拾着嘉敏散落一地的积木，忽然抬头笑：“你看敏敏今天在院子里跑，追着娜娜绕圈，精力比小马达还足。”

宋南希顺着他的话点头，指尖划过茶几上嘉敏画的画——纸上是歪歪扭扭的小人，手脚都张成大字，像在蹦跳：“这丫头打小就坐不住，幼儿园老师说她总爱跟着音乐晃身子，要不……送她去学跳舞？”

“跳舞好啊。”周星驰眼睛亮了亮，把最后一块积木放进盒子，“让她去折腾折腾，省得在家拆家。正好练点形体，以后别跟我似的，总弓着背。”他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腰，逗得宋南希笑出声。

说笑间，瞥见荔荔抱着绘本坐在角落，正小声给玩偶讲故事，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宋南希忽然放轻了声音：“荔荔就不一样了，太安静，上次在公园被小朋友抢了皮球，也只是站着看，不肯吭声。”

周星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小女儿垂着睫毛，侧脸软乎乎的，确实是不爱争抢的性子。他沉默了会儿，忽然起身走到荔荔身边，蹲下来捏了捏她的小胳膊：“荔荔，爸爸教你几招拳脚功夫好不好？不是让你打架，是让你知道怎么躲开欺负，保护自己。”

荔荔抬起头，眼睛里满是疑惑：“爸爸，拳脚功夫是像动画片里那样吗？”

“差不多，但爸爸教你的是‘巧劲’。”周星驰拉着她走到客厅空处，又回头对宋南希笑，“我拍电影时学的那些，教孩子防身够用了。”他先让荔荔站直，自己则半蹲下来，动作放得极慢：“你看，要是有人想抢你的东西，你不用硬拼，像这样——”他伸出手做了个“抢”的动作，同时轻轻推了推荔荔的胳膊，“你就往旁边躲，脚像扎根似的站稳，再把小手往回一缩，是不是就躲开了？”

荔荔跟着学，小身子往旁边一歪，差点站不稳，周星驰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笑着说：“慢慢来，不用急。爸爸小时候也总学不好，多练几次就熟了。”

宋南希靠在沙发上看着，见他耐心得很，没像在片场那样较真，只是用手掌轻轻碰荔荔的胳膊，让她找躲闪的感觉，偶尔荔荔做对了，他就夸张地拍手：“我们荔荔好厉害！比爸爸第一次学的时候强多了！”

小丫头渐渐放了松，跟着他的节奏抬手、侧身，虽然动作还有点笨拙，眼睛里却有了光。练了会儿，她忽然仰起脸：“爸爸，学会这个，是不是就能保护姐姐了？”

周星驰愣了下，随即用力点头，揉了揉她的头发：“当然能。以后姐姐跳舞，你就当她的‘小保镖’，谁要是欺负她，你就用爸爸教的本事护着她。”

荔荔立刻攥紧了小拳头，认真地点头：“嗯！我要当姐姐的保镖！”

宋南希笑着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看着周星驰又开始教荔荔怎么用胳膊挡开飞来的小皮球——他故意把球扔得又慢又轻，荔荔踮着脚往后躲，裙摆晃得像朵小花儿。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父女俩身上，周星驰半蹲的身影护着小小的荔荔，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软乎乎的暖意。

“行了，今天先练这些，别累着。”宋南希拉过荔荔，替她擦了擦额头的薄汗，“你爸爸教得比外面教练细心多了。”

周星驰笑着站起身，手臂还酸着——刚才一直弯着腰迁就孩子的身高，却半点不觉得累：“那是，我女儿当然得我自己教。明天再教她怎么弯腰捡东西时不被撞到，这些都是平时用得上的。”

荔荔靠在宋南希怀里，小手还在偷偷比划着刚才学的动作，眼睛亮晶晶的。客厅里的挂钟滴答响着，娜娜趴在脚边摇尾巴，远处嘉豪的摇篮里传来轻浅的呼吸声，周星驰挨着她们坐下，忽然觉得，比拍电影更有成就感的，就是这样教女儿学本事，看她一点点长出保护自己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