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球厅里灯光明亮,绿绒台呢上白球撞得彩球四散。周星驰俯身架杆,手腕轻抖,黑球应声落袋,他直起身笑了笑,转身端起桌边的茶盏抿了口。
李建仁在对面擦着球杆,瞅着他这副模样,突然嗤笑一声:“我说星仔,你这回家待几天,怎么连打球都透着股‘温顺’劲儿?”
周星驰挑眉:“温顺?我这叫精准。”
“拉倒吧。”李建仁把球杆往架上一放,胳膊肘搭着台边,挤眉弄眼道,“上次聚会,南希一个眼神,你手里的酒杯都差点换左手拿,还不承认是‘妻管严’?”
周星驰被逗得笑出声,拿起巧粉擦着杆头:“什么妻管严,那叫尊重。你当谁都像你,在家跟嫂子拌嘴能吵到邻居敲门?”
“我那是直爽!”李建仁不服气,“你就说,家里大事小事,是不是南希说了算?上次你说想把书房改个录音棚,是不是她一句‘孩子们要练琴,先挪挪’,你就乖乖把设备搬储藏室了?”
周星驰想起那事儿,嘴角弯得更厉害:“她说得对嘛。孩子们练琴吵,录音棚确实不合适。再说了,她懂这些——当年在军校管过器材室,比我会规划空间。”
他顿了顿,拿起球杆对着彩球比划:“而且啊,她不是管我,是疼我。我拍戏熬夜,她会提前炖好汤放保温桶;我忘事,她会在我手机备忘录里记满提醒。你说,这种‘管’,谁不乐意?”
李建仁看着他眼里的笑,撇撇嘴:“得得得,你就护着吧。不过说真的,南希是真不错,上次我家那口子说想考个证,还问她要了当年复习的笔记,条理清楚得很,说是军校练出来的本事。”
“那当然。”周星驰眼里闪过点得意,俯身又是一杆,红球落袋,“我老婆,当年在军校可是体能标兵,现在管家里这摊子事,比带兵还利落——不过她温柔起来,也顶顶好。”
正说着,他手机响了,屏幕上跳着“老婆”两个字,他立刻接起来,声音放软:“喂?嗯,快结束了……嘉豪没闹吧?好,我买他爱吃的蛋挞回去……”
挂了电话,李建仁冲他挤眼睛:“瞧瞧,来了吧?”
周星驰揣好手机,拿起球杆笑:“怎么?羡慕啊?羡慕你也找个这样的去。”他俯身瞄准,白球划出弧线,又是一记好球,“再说了,被她‘管’着,我乐意。这叫……幸福的烦恼。”
李建仁笑着摇头,却也拿起球杆凑过来:“行吧行吧,你幸福就好。来,再打两杆,输了的请吃宵夜!”
台球厅里的笑声混着球碰撞的脆响,周星驰眼角的笑纹里都透着暖——妻管严就妻管严,能被南希这样“管”着,是他这辈子最划算的事。
周星驰架着杆正要瞄准,脑子里忽然飘回第一次教南希打台球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那会儿他们刚确定关系没多久,他难得有空,拽着她来台球厅,还拍着胸脯说要当她“师父”。她穿着件简单的白T恤,站在球台边有点拘谨,他递过球杆,正想教她怎么握,却见她反手就把杆接了过去——左手架杆,右手握在杆尾,姿势虽生涩,却分明是左撇子的习惯。
他愣了下,南希倒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怎么了?我从小就用左手,写字才勉强练的右手。”
“没什么,”他突然笑了,心里莫名觉得亲近,“巧了,我也是。”
他走到她身后,没敢靠太近,只轻轻说:“胳膊放松点,架杆的手要稳……”说了两句,见她还是绷着肩,球杆晃得厉害,干脆心一横,右手轻轻搂过她的腰,左手覆在她架杆的手上,帮她调整姿势。
她的腰很细,隔着T恤能感受到紧实的线条,他指尖都有点发烫,嘴上却还硬撑着教:“你看,这样……手腕别使劲,靠小臂带动……”
南希没说话,耳根却悄悄红了,呼吸都放轻了些。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混着台球厅里的烟草和消毒水味,竟觉得格外好闻。
“砰”一声,白球撞在彩球上,虽没进袋,却也没偏得太离谱。她松了口气,转头看他,眼睛亮闪闪的:“好像有点会了。”
他赶紧松开手,退开半步,假装整理球杆掩饰脸红:“嗯,悟性高。再来一次。”
后来她练熟了,偶尔还能跟他打两局,左手架杆的样子又酷又利落,他总看得走神。
“发什么呆?该你了!”李建仁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彩球在台面上滚着,等着他瞄准。
周星驰笑了笑,俯身架杆——左手稳稳撑着,右手轻轻送杆,恍惚间好像又回到那天,他搂着她的腰,看她认真学球的样子,阳光透过台球厅的窗户落在她发上,暖得人心头发颤。
“看你这笑,又想什么好事呢?”李建仁打趣。
他没说,只对着白球轻轻一送,彩球应声落袋,声音里带着点藏不住的甜:“没什么,就想起个老熟人,也是左撇子。”
周星驰把球杆往台边一靠,端起茶盏抿了口,水汽模糊了眼镜片,倒正好藏住眼里的笑。
“说起来,刚跟她谈恋爱那阵,才真叫巧。”他跟李建仁搭话,指尖无意识敲着杯沿,“不光台球,后来带她去打高尔夫,她从球童手里接杆,也是左手一抄就握住了;去公园打羽毛球,她站在对面发球,左手握拍抡起来,风都带得比别人猛些。”
李建仁正擦着球杆,闻言抬眼:“哦?她也是左撇子?”
“可不是嘛。”周星驰笑起来,声音都轻快了些,“第一次见她打羽毛球,我站在网对面愣了好一会儿。她发完球还问我‘怎么了’,我盯着她手里的拍子,脱口就说‘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连拿东西的手都一样’。”
他想起那天的光景——公园里的阳光金灿灿的,南希穿着运动服,额前碎发被风吹得飘起来,听他说完,突然笑出声,抬手用球拍轻轻敲了下他的胳膊:“什么心有灵犀,就是碰巧。我妈说我小时候抓筷子,非要用左手,打了好几次都改不过来。”
“我也是啊。”他当时凑过去,跟她并排站着,两人都左手握着球拍,影子落在地上,连姿势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妈总说‘左撇子拧巴’,非逼我用右手写字,可打球、拿东西,还是左手顺。”
那天他们没打几局球,倒站在原地聊了半天“左撇子的烦恼”——比如用右手剪刀总剪不齐纸,比如饭馆里并排坐,胳膊肘总跟人撞。南希说她在军校练刺杀,左手握枪总被教官说“姿势怪”,但瞄准却比别人准;他说他跑龙套时拿道具剑,左手耍起来总被导演骂“不像样”,可私下里觉得比右手顺。
“那会儿就觉得,”周星驰转头看向李建仁,眼里闪着光,“好像找着同类了。以前总觉得自己这点‘不一样’有点别扭,跟她一聊,倒觉得挺有意思。”
正说着,手机又震了,是南希发来的微信:【嘉豪说要等你回来教他用左手画画,别太晚】。
他笑着回了个“马上回”,收起手机时,李建仁撞了撞他的胳膊:“得,‘同类’催你了。”
周星驰拿起外套,脚步都带着急,嘴上却硬:“什么同类,是孩子妈。”可嘴角那点藏不住的甜,早把心里的话漏了——当年那句“心有灵犀”,倒真没说错。
周星驰跟李建仁挥挥手,推着自行车往路边走,车链条轻轻“咔嗒”响了声,像是在应和他的脚步。他跨上去时,手指摸了摸车架上“左撇子”的中文标识,心里又泛开点旧时光的暖。
这款车是真跟他投缘。当年跟南希刚谈恋爱,他咬咬牙从美国订了这辆车,就冲这名字——“左撇子”,跟他和她都对得上。那会儿南希还笑他“败家”,说“一辆自行车要一万六,够买多少酸汤鱼了”,可真坐上车后座时,胳膊却悄悄环紧了他的腰。
他记得第一次带她骑去郊外,路两旁的树影往身后跑,南希的声音被风吹得飘:“你这车真稳,比军校的训练车好骑十倍。”他当时得意得不行,故意加速冲过一个小坡,听她在后面轻轻惊呼,又赶紧慢下来,嘴上贫:“那当然,也不看是谁选的车。”其实心里在想,以后要常带她骑,等老了还骑,就这么载着她,从春末的槐花香骑到冬初的落雪。
车轮碾过傍晚的柏油路,路灯渐渐亮起来。他路过甜品店,想起嘉豪要吃蛋挞,停下车进去买了一盒。出来时晚风拂过,车座上的“左撇子”标识在灯光下闪了闪,他忽然觉得,这车哪是车啊,是藏着故事的老伙计——藏着他跟南希谈恋爱时的雀跃,藏着左撇子同类间的默契,还藏着这十年里,载过孩子、载过菜篮、载着一大家子暖的烟火气。
骑到小区门口,就见南希站在楼下等,手里还攥着嘉音的小围巾。他刹住车,举了举手里的蛋挞盒:“买了,热乎的。”南希走过来,自然地帮他扶着车把,瞥了眼车架笑:“又骑这车?你跟它倒比跟我亲。”
他跳下来,把蛋挞塞她手里,伸手揽住她的肩:“哪能,它是左撇子老伙计,你是左撇子老爱人,不一样。”南希被他逗笑,轻轻拍了下他胳膊,却在转身时,悄悄帮他把歪了的车座调正了些。
晚风里,那辆价值1.68万的“左撇子”靠在楼墙上,安安静静的。它大概不知道,自己早成了这家人故事里的一角,跟那些海边的合照、歪掉的银戒指、厨房里的酸汤鱼味一起,酿着温温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