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蔓儿也只能说到这儿了,她坐直了身子,一抬头,就看到唐氏朝她这边看来,那模样像是看了有一会儿了。
这会儿见与连蔓儿对上,她面色一窘,笑了笑,移开目光。
小丫头却面色铁青,想起刚才夫人赏给她的吃食,如今她却帮着主母陷害夫人,若是早知道这是害人的法子,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小丫头收好了银票,然后悄悄地退下,很快朝后房管家那儿走去。
巩府的宴席散了,沈诺亲自来接连蔓儿,拉着她的手,直接坐上马车,也不顾众人的目光。
马车出了巩府,正要往南行驶,路口忽然冲出一位穿着补丁衣裳的小姑娘,没把车夫给吓一跳,连忙拉住缰绳,正要责备两句时,沈诺和连蔓儿挑了帘。
连蔓儿一看到马前站着的小姑娘,她愣住,这孩子不是刚才在巩府服侍她吃饭的那小丫头么,这会儿没有穿巩府的衣裳,却穿了她自己带来的农家衣裳,一看到那上面的补丁,连蔓儿心下一软。
没想小姑娘猛的朝连蔓儿跪下,朝她恭敬的行了个大礼,语气坚定的说道:“奴婢已经将自己从巩府赎了出来,还请夫人收留奴婢,奴婢见夫人身边无人服侍,愿意终身陪伴夫人身边。”
这孩子要跟着她,不过是随手指点了一下,这孩子就铁了心跟她了,她看向沈诺,沈诺却是笑了,“不过是在巩府吃了个饭,你倒是将别人的下人给拐走了,这孩子不会是唐氏手中的人吧?”
连蔓儿点头,“的确是唐氏手中的人,不过此女应该只是一个小小奴婢,心思也单纯,要不我收留了她吧,今个儿看到她,瞧着挺顺眼的。”
沈诺无置可否,只要她开心,不管多少个下人,他都无所谓。
连蔓儿叫小丫头起身,那小丫头却是摇头,那模样是非要连蔓儿答她的样子。
连蔓儿无奈的说道:“你若不起身,我就不准你留在我身边了。”
小丫头立即起身,还朝马车走了几步,靠近连蔓儿,想随时听令似的。
“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头连忙答道:“我今年十六岁,在老家的时候,爹娘叫我九丫头,在巩府是叫银杏。”
连蔓儿一听点了点头,她没有想到如此瘦弱的小丫头,连胸口都还没有长开,就已经十六岁了,不会是受平江府的这种风气影响,生怕自己胖了吧,所以才导致营养不良的?
“你在巩府呆了多少年了?”
“我上个月才卖入巩府,因为我勤快,再加上宴会人手不够,我便被派来服侍夫人了,原本服侍的夫人的事也轮不到我,只是不知为何下人们都说知州夫人是贵夫人里头最凶的,没有一个人敢来服侍夫人,这活计就落我一个新来的头上。”
“可是我今日见到了夫人,却根本与她们说的不同,我觉得夫人最是善良。”
连蔓儿倒是没想到自己莫名被一群下人传得这么凶,也不知道谁给她造的谣,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是这孩子才入巩府,那么这孩子是在老家给饿的吧,真是可怜。
“那你以后就跟在我的身边吧,你以前姓什么?”
小丫头开口:“姓白,在家排九,村里人叫我是九丫头,在外头的名字叫白九。”
“那我以后就叫你白九,你也不必改名了,跟在我身边呢也不需要你的身契,你将自己的身契拿好了,你是自由身,你要服侍我也是可以的,但是你先听我的话把身体养好。”
白九连忙点头。
“还有不准学她们的饿肚子,把自己搞得弱不经风的,我喜欢身边的丫头身体健康强壮一点的。”
白九再次点头。
马车接着往前驶去,白九却跟在马车旁边一路入了沈府。
忽然收了个丫头,连蔓儿也是意外,不过她看得出来,白九这孩子是庄户人家出身,也是贫穷家的小姑娘,倒是挺合她的性格。
入了府后,她带着白九去了莫情的院子,先是逗了一会儿孩子,待莫情醒来,她过来陪着莫情说话。
接下来白九一直陪在连蔓儿的身边寸步不离,为此,连蔓儿做了不少好吃的给小丫头吃,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就想起自己空越过来的时候,为一点吃的差一点打架。
这孩子过得辛苦,她完全没有把白九当下人,反而当成朋友。
养了几日,她明显的看到白九的精神都好了,人也长圆润了一点,头发也不再像先前的枯黄。
莫情出月子了,终于可以在院子里自由活动,孩子有奶娘带着,她轻松不少,倒是有时间跟连蔓儿一起赏赏花,聊聊天什么的。
在花园里,莫情看到白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说道:“这孩子让我想起我跟我大哥在巴蜀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的头发也像她的,没有营养,一头枯黄,身子也干扁,每日挨饿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我瞧着白九要是长好了,长相似乎还挺清秀的,莹儿你看。”
连蔓儿朝白九细看,白九却被两人说得脸都红了。
“这孩子能长健康了就好,好不好看的在其次。”
莫情点头,她却忽然伸手摸住了连蔓儿的脉门,连蔓儿愣住,接着心也提了起来,这些日子她一直按着莫情的吩咐在温养的身子,就算沈诺想与她同房,她也是百般的拒绝,或是用其他的方式满足他。
过了半晌,莫情含笑点头,说道:“莹儿,你要是以前也这么的听我的话,今日你就不会这么辛苦,这一次你温养的不错,待我再换个方子,再吃两个月的药,你便可以停药了,还有不能挑食,要多吃一点,我怎么觉得你瘦下后就长不回去了。”
连蔓儿也是这么想的,这事上她也不想的,只要健康,其他的她都可以不顾了。
莫情很快回书房写下了新的药方,在旧的药方里加了几味药,又换了几味药,这些药材都很精贵,里头最贵的胡参,连蔓儿便不曾断过,沈诺总是说燕北的李原寄来的,可是这源源不断的,她都要吃的不发意思。
不过要弄到这么多的胡参,没有李原还当真弄不到,连蔓儿也只好欣然受下。
沈诺先前说要给巩家兄妹撑腰的事,他的确做到了,知上次巩家宴席回来,那些参与宴席的官员显然都有对沈诺的投诚之意,于是他也顺势的对这些官员亲睐,连卫中便坐不住了。
密探回来,连卫中约了巩方去紫金楼见面,两人在里头谈了许久,最后巩方是气着出来的,两人彻底的闹翻。
连蔓儿收到紫金楼小册子的时候,她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甚至她连两人在房中交谈了什么都知道,她将小册子叫邬总管送去沈诺的书房,看来巩连结盟的局面自动瓦解。
学院选了址,沈诺带着巩方开始着手建学院的事,古池先生辞去提学一职,担任学院的学政,指点所有的学生,让平江府的才子们大跌眼镜,古池先生收弟子并不多,若是能进府学拜入古池先生门下,或许他们还能往上考上功名,将来得了功名,再加上古池先生的名头,指不定在官场上也能混出样来。
这让不少才子动心,转眼间诗会变得少了,再加上接下来传出风流才子刘无好决定入士为官,接管了提学一职,让不少才子更加动摇起来。
学院大概在明年开春能修好,而第一批招生的人员名单是二十名,为了这二十名的名额,让平江府的贵圈都闹腾了起来。
他们以前不曾意识到这一点,眼下连风流才子刘无好都入士为官了,带动了不少才子的热情,于是这二十个名额反而显得少了,他们纷纷奔走相告,有些寻路无名寒门子弟,却将自己的诗作送到沈府和古府,希望两位能看在他们学识上额外开例。
这事儿一传开转眼进入深冬,沈诺和古池先生相继表明,这二十个名额不是按着家世来定的,而是按着才学来定的,前十名入学的才子名单已经公布,里头有寒门出身的,也有家世显赫的,同时名单下有古池先生提到,此十位是有才之士,这代表着他们十人是才子当中最有才识的人。
古池先生的这一句话打击到了不少原本不屑一顾的才子们,皆纷纷效仿之,往沈府和古府递上自己的作品。
沈诺坐在书房里看这些才子递上来的作品,正在细细品读,这一招让他迅速的摸准平江府的才子到底多有才,真正有才的又有多少,但显然这个数目令他很满意。
连蔓儿给沈诺送吃点过来,就见他拿着一首诗已经看了好半晌了,她来到他的身边,也朝那诗作看去,只见那诗下署名是吴江县的一位秀才,此人名叫展东风。
“沈诺。”
连蔓儿温柔的唤了一声,沈诺回过神来。
“这是吴江县的一位秀才送上来的诗作,此人倒也不是很有才气,只是我看到他的诗作让我想起当年的我。”
连蔓儿刚才也看了一眼,她虽然不会做诗,但好丑还是看得出来的,这人的诗词的确普通了一点,但人家是一个秀才,还没有中举,再说还是吴江县内,那儿本来就贫穷,百姓能有余钱送出一位读书郎出来,那也是非常难得的。
连蔓儿忍不住为这位展秀才求情,“沈诺,此人是吴江县的,能读书出来不容易,要不学院破例录取如何?”
沈诺没有立即接话,显然他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这一次二十个名额,是我跟古池先生商量好的,而且早已经向外说好,皆以才气来排名,能者才能入学院,我若是破了这个例,会让这些人生了想法,此事还当真不好办,我派个人去一趟吴江县,了解一下这位展秀才再说。”
连蔓儿也觉得只能这样了,毕竟他是平江府的知州,若是不能公平以待,这些便会说他借着自己知州的名头,说话出尔反尔。
沈诺放下诗作,转身看连蔓儿做的吃食,连蔓儿说道:“沈诺,我算是捡到宝了,白九这孩子很好学,跟着我做了几次饭菜,她便学会了,今个儿这个酥脆鸡块是她做的,你尝尝看,我感觉味道比我的还要好。”
沈诺尝了尝,点了点头,“这孩子也是吃过苦的,她要是学会你的厨艺,你以后也有人接收了,还可以闲一点。”
“做饭我没有什么问题,也并不觉得累,何况是做给你吃呢。”
夫妻两人吃了饭后,沈诺便将莫金派去吴江县走一趟,把展东风此人查清楚。
第二日莫金匆匆赶了回来,查展东风的事,倒是简单不过,一到了村里头一打探,就问出来了。
原来这个展东风是村里头的孤儿,小的时候还寄养在表姑家中,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所以他从小要干很多的家务活,五六岁开始就上山砍柴,八九岁的时候就懂得上码头上做苦力赚钱了。
如今的展东风也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年郎,却考中了秀才,连村里人都震惊了,都不知道这孩子怎么识的字。
后来村长分析,可能是先前村里开的私塾,这孩子每天砍柴都会呆在私塾外偷听,有好几次被夫人逮到,还告到了他姑妈耳中,不知打了多少回了。
可是这孩子从小好学,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一点就透,后来那夫子也不管他了,见他聪明,又如此好学,还曾送给他一套开蒙的书本,只是后来私塾没有再开下去,村里人穷得揭不开锅,也没有孩子上学了,夫人便离开了村子。
所以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学到的知识,最后还考中了秀才的?
这一下不只沈诺好奇,连连蔓儿都好奇了,总感觉这孩子真苦,比当年的沈诺还要苦。
沈诺又犹豫了两日,最后他去了一趟古池先生的府上,没多会,外头就传出风声,沈大人打算开门招弟子,开门弟子是吴江县的一位秀才郎。
吴江县有不少位秀才郎,那沈大人到底招的哪位弟子?
连蔓儿知道后,都忍不住笑了,想不到沈诺会在平江府动了要招收弟子的想法,她自然也猜到了沈诺想要招的谁了,必然是那位展东风秀才郎。
为此连蔓儿事先按着莫金的口述,叫来裁缝给展秀才做衣裳,指不定这孩子拜师宴上就未必能有件像样的衣裳来。
沈诺的第一个弟子,连蔓儿莫名的也激动起来,感觉就像自己的孩子似的,虽然他们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但那种感觉掩都掩不住。
同时连蔓儿又安排了府中东院靠湖边的小楼,待展秀才来了,也不必住外头了,就住在那小楼里,那儿清近,既与主院隔得远些,又与后院隔得远,还能面临湖边,正好清静的读书。
沈诺将这个消息说出去后,他也连装成普通的才子去了一趟吴江县,看到了展东风,那会儿展东风还不知道自己的一首诗作让平江府知州大人起了收徒的心思。
正文 他像往常一样,大清早的起床,先去山里头捡了柴禾,然后就是割猪草,到天亮了,他便换上那身还没有破烂的衣裳,去了村里头的私塾,在这里识字的孩子,他不收取任何的费用,所以村里的孩子都来旁听了,除非是家里着实缺人要干活的,基本都来了。
村里人为此觉得对不住展秀才,时不时的就给展秀才送去一些吃食,以维持他的食物不断。
而他却是早早的被他姑妈给分了出来,所以每天砍柴和割猪草他都只是送到姑妈的院门口,也不进去,久而久之,他的姑妈也默认了这事儿。
沈诺在破旧的私塾外听了好一会儿课,一边听还一边点头,在他看来,他的弟子聪明不是第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心正,尤其不能被平江府的这股风气给腐化,他要的是一个全心于学识上的人。
显然此人极其符合他的标准,为了能给这孩子一个学院的名额,他不得不以收徒为由,将人送入学院,不过他一但开门收弟子,以后就像他师父一样,到老都会有人来拜师,除非他老了也像师父那样收下最后一位关门弟子为止。
沈诺叫莫金将展秀才叫出来。
两人是在屋舍门前的老树下见的面,展秀才自然没能认出沈诺的身份,但看他那才子的模样,便是大方的作揖。
沈诺拿出他的诗来,那展秀才面色大变,立即想到了什么,连忙朝他跪了下去。
沈诺却坐在那石板上,端端正正的看着他,他既然打算收他为徒,那这一拜他自是该受着。
展东风被沈诺带走,村里人得知知州大人亲自来了,全村的人都跑来送行,展东风在人群里寻找,却没有看到从小将他养大的姑妈,他有些失望,回城里的路上,他一直不曾开口说话。
沈诺倒是奇怪了,这孩子怎么比他当年还要腼腆呢?
入了沈府后,连蔓儿已经收到了消息,第一次做人家师娘,她倒是先紧张起来,尤其得知这孩子穿的还是补丁的衣裳,她就赶紧叫白九将准备好的衣裳都拿出来。
沈诺一入正堂,面色严肃的说道:“我收你为徒也是你的造化,但是此事还尚未定的,十日后拜师宴,在拜师宴上你表现好了,当着大家的面我准你拜入门,但接下来的十日,我府中藏书阁里的书你尽管看,不懂的来问我,但是到了那一日,若是被才子提问,你也得自己去答,过了那一关,便是我弟子。”
连蔓儿正好带着白九进来,一听到沈诺那话,又看到纤瘦的展东风恭敬的跪下接了令,她就觉得这孩子也太听话了,沈诺并没有他想像中的凶,平素里对那些才子不知道有多好的,这会儿怎么去凶一个孩子了。
连蔓儿来到少年的身边,叫白九将他扶起,原本还想露一露威严的沈诺立即破功,看了自家小媳妇一眼,无奈一叹。
连蔓儿从白九手中拿起一套衣衫往少年身上比划,刚刚好,这衣裳就像量身定做的,果然沈州城里最出名的裁缝真厉害。
展东风却窘迫的脸看着连蔓儿,也猜出来了这是师母,连忙朝她跪了下去,这跪来跪去的她最不喜欢,便将人扶了起来,还叫白九带着他回后边小院休息。
白九含笑上前,端着衣裳领着人就下去了。
沈诺见人走了,原本坐得笔直的身姿往后一靠,无奈的看着小媳妇,说道:“你是专门来拆我台的,我不是正在斥弟子,你这么一来,使我没有了威信。”
连蔓儿却往沈诺身上一靠,说道:“我算是明白了,当年师父和师娘的心态,你刚才说让展秀才在府中自学十日,到了拜师宴上还得他独自应付各位才子,没达到你的要求就不能拜你为师,我看你的意思是叫他好好的在府中养精蓄锐,到了拜师宴上也不必拘紧,若是才子为难他就怼回去。”
“你说我猜的对不对?所以当年先生收你为关门弟子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态?”
连蔓儿一提到当年拜师的事,沈诺有些怀念起师父和师娘来,他叹了口气,将小媳妇抱起放在大腿上,然后抱着她一起靠在椅中,有些难过的说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当初师父对我说的话,竟也是如此的像,那时师父说了这话后,你和我不是担心了好久,生怕将拜师宴搞砸了,倒是最后没有丢师父的脸。”
连蔓儿也点头,“当时师娘也是对你很好的,一定是知道师父的想法,又不好点破,只好私下里对你好一点。”
夫妻两相视一笑,现在回想起来,还当真是这么一回事来。
接下来几日,连蔓儿就看到沈诺耐心的教导展东风,展东风听了沈诺的话,估计心里也忐忑,好不容易的一次机会临到他头上,拜师宴上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所以基本整日都钻在书阁里看书。
连蔓儿都要看不下去了,但又不能真的拆了沈诺的台,再说展东风的确起点低,与那些才子不能相比,这十来日能学多少算多少吧,至少到时在拜师宴上能临危不乱也是好的。
连蔓儿却是私下里给展东风煲补汤,做好饭和菜给他吃,还将他拜师宴的衣裳都准备好了。
通过连蔓儿这十日细心的照料,这孩子长得精神多了,人也看起来挺有精神气的。
一次陪着连蔓儿夫妻两人吃饭的时候,连蔓儿便顺势问起了展东风小时候的事,尤其是他是怎么识的字,之后又是如何考上的秀才。
展东风一一说了出来,倒是把连蔓儿和沈诺听得目瞪口呆,这孩子就凭着先前私塾夫子给他的那一套开蒙的书籍,将里头的字全部记住,接着就千方百计的去城里找书商,给人家砍柴,给人家卖书,然后借着卖书的当儿,他就私下里抄了人家的书。
那书商瞧着他可怜,倒也没有说他,于是他完全是利用他抄来的书,学到了知识,也没有人指点,就自己理解,自己将上面的知识背熟了。
最后去考秀才的时候,居然还一次就中了,有的人为了考个秀才考了一辈子,他倒好,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中了。
连蔓儿越发觉得这孩子辛苦,她看向沈诺,沈诺面色也没有这么严肃了,伸手夹了一筷子肉送到展东风的碗中。
自从上次听了师父的教导,他在师父面前向来严谨,如今师父忽然给他夹菜,他有些不知所措。
看把孩子给吓得吧,连蔓儿将整碗好肉都端到了展东风的面前。
接下来是筹备拜师宴的事,平江府的贵圈都闹腾了,个个都想来沈府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方可以拜入沈大人的门下,那可是开门弟子,谁这么幸运。
沈大人虽然只是一个知州,可人家以前是京官,还曾做过丞相,再看他来平江府后先是建义诊,后是修学院,甚至提了刘无好为提学的事,从中可以看出来,皇上这虽是将他贬出京城,却对他还是很看重的,指不定很快又能回京入职了。
不管谁拜入沈大人门下,都将是光耀门楣的事。
这一日沈府来了不少人,没有请帖的就跟着有请帖的人来,总是能扯上一点关系的,沈府也是来者不拒。
最后来的是古池先生,古池先生向来不参加平江府任何官员权贵的宴席,这一次他亲自登门入沈府,看来不仅对沈大人看重,对他今日的收徒之举也很是看重。
连蔓儿和白九匆匆来到了小楼,就看到展东风居然还在看书,这是临时抱佛脚么?看把孩子吓的。
只是连蔓儿看去,小小的稚嫩少年郎却将自己的紧张的情绪掩饰的极好。
他换上连蔓儿准备的紫衣儒衫,白九又替他梳了发,配上玉簪,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了,这模样还当真像沈州城里的风流才子。
连蔓儿给了他两颗糖,温声说道:“你若是紧张,就含一粒糖在嘴中,甜甜的,能稳人心神。”
展东风点头,他恭敬的朝连蔓儿跪拜下去,就算白九相扶,他也是不起,他语气坚定的说道:“多谢师娘这些日子的照顾,就算这一次我拜师不成,师父和师娘对我的情义,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怎么会拜师不成呢,沈诺先前那话果然把人给吓住,连蔓儿差一点就破口而出,但她不能拆了沈诺的台,不然以后收了弟子没有了威信,这事儿的确不好说,于是她劝道:“你不用怕,你师父是平江府的老大,谁也得罪不起,这些才子要是敢为难你,你就直接怼回去,反正有你师父和师娘撑腰呢,出了事他们也不敢找你麻烦。”
显然这话没能劝住展东风,他是一个极为认真的人,估计因为从小的糟遇,让他也异常的敏感,不想师父师娘为难。
连蔓儿送走这少年郎,她跟白九去了莫情的院子,今日要招呼这些女眷,她先把莫情和孩子接去,到时坐在一旁只管吃就是。
就凭着她是知州夫人的身份,招待这些女眷她也不用费劲。
待连蔓儿几人进来时,那些贵夫人原本三三两两的在一起说事的,这会儿大家伙的声音哗然而止,都朝连蔓儿看来,有不少人都朝她露出微笑,这些恭敬对待她的人,多是巩方那一边的人,自上次宴会后就投靠了沈诺。
那些对她不热络的夫人,多是连卫中的人,她也不必对他们太过热情。
在主座上坐好,连蔓儿也没有多话,先与各位夫人敬了一杯酒后,就跟旁边一起坐着的莫情聊起了天,时不时她还逗弄一下孩子。
连蔓儿对于吃饭没有什么兴趣的,随意吃了几口,就逗孩子去了,正好莫情这会儿正是能吃的时候,也好给她囤出手来。
赵牧本来找了奶娘帮着带孩子,可是莫情却并没有断奶,反而打算自己喂奶到一岁。
莫情一边啃着猪蹄和骨头肉,一边说道:“莹儿,关于我喂奶的事,我婆母并不知道的,我劝赵牧将此事掩瞒了,在京城里的权贵家里,都不喂奶的。”
“为什么?”
这一下做为现代人的连蔓儿都有些搞不明白了,为何自己的孩子不能吃到亲娘的奶?
莫情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大户人家的作派,先前婆母就问过我给孩子找奶娘的事,好在有个奶娘在身边,她带着孩子,奶由我来喂,却不准她说出去的。”
这些大户人家还当真规矩多,好在莫情跟着赵牧来了平江府,不受这个气。
连蔓儿见孩子睡得安稳,她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孩子的小脸颊,说道:“这孩子多可爱啊,不能吃自己亲娘的奶,却要吃别人的,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又不是亲娘奶不足。”
两人正聊着天,底下却有无数双眼睛偷瞥了好几眼了,有贵夫人低语道:“沈大人宠着妻子,可是这一位嫁给沈大人这么多年了,都没能怀上孩子,如今看到赵将军的夫人那孩子可爱,竟爱不释手,看来也是极其盼着孩子的,所以人算不如天算,老天是公平的,她得到了沈大人的宠爱又有什么用,占着沈大人不能为沈家绵延子嗣,也不知道沈家的长辈可知道此事,就不说说这对小夫妻么?”
另一位官夫人却掩嘴笑了起来,说道:“你可知前朝有一个说话,若要迷住男人,从小就要将那麝香放入肚脐里,如此便能保持苗条的身材,就像知州夫人这样的,美是美,但是会影响身子,生不出孩子,指不定沈大人还不知道此事。”
“当真有这样的事?”
那官夫人点头,很快这话在贵圈的夫人嘴中传开,后来传到连蔓儿耳中时她都惊呆了,还能造出这样的谣来。
前头拜师宴很顺利,后院还在吃着,前头就传来消息,拜师宴礼成,沈大人的开门弟子叫展东风,是吴江县的一位穷秀才,但现在整个平江府再也无人敢喊他穷秀才,而是展公子。
连蔓儿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只是令她没有想到是,这位临时抱佛脚的小弟子,在拜师宴上出尽了风头,这孩子学识的确不如这些有资源的风流才子们,但他嘴皮子不错,扬长避短,不知为何原本是诗会对诗作赋的,却变成了对民生的探讨。
显然话题是这聪明的家伙拐歪了,展东风从小在庄户人家长大,对民生这一块自然比这些贵族子弟强,令连蔓儿没想到的是展东风居然提到了水域下方的水利工程。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片水域的舆图画了出来,记忆之好不用说,尤其是他说起这冶水之事,以及修堤坝的事,连哪一点修最好,并说出了理由,还说能惠利不少百姓农田,并预测平江府的良田增加百万顷后,粮食的出产将翻倍,本来就有名的粮食出产地再一次创新高。
连蔓儿开始怀疑沈诺背后将此事透露给了小弟子,怕弟子拜师宴上被人问倒,才想出的计谋,还说什么不让她拆台,给果他自己都那样做了。
连蔓儿送走这些贵夫人后,她便朝沈诺的书房而去,刚到书房门口,就听到沈诺与展东风正在讨论那水利工程一事,两人居然还能正常的讨论下去,而且展东风的不少点子还让沈诺能停顿下来,并采纳了他的意见。
莫非这个话题不是沈诺告诉展东风的,而是他事先做好的功课,将自己的长处在众人面前展现。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沈诺这个开门弟子是捡到宝了,平江府历代知州,都不曾看出这个问题来,明明那么多的良田干枯,不得不种麦子和豆子,没想到人家一个小小秀才,便将此事看通透了。
夜里沈诺从书房回来,面色喜意未褪,回到内室,看到小媳妇已经躺床上休息了,他便脱了衣上床,从背后抱住小媳妇,将头理在她的颈窝里噌了噌。
连蔓儿自然是被他闹醒了,回身看他,沈诺见她醒来,立即说道:“展东风在算术上是个神童,我当真是捡到宝了,这孩子读书刻苦,也舍得吃苦,但他算术上是自学成才,没有人点化,竟然凭着自己的想象,还将水域下方几十公里内的渠道计划都算了出来。”
“这一次若是于时灵也觉得该冶水的话,到时禀报给皇上,圣旨下了后,我到时带着小展一同前去冶水,他将是我一大助力。”
“这孩子今日临阵不乱,很是沉着,居然还聪明的将话题转移到民生问题上,然后再将自己的长处展现出来,眼下平江府的才子都不知道他外强真干吧,这些才子看重学识,但算术上却没有什么造诣,我倒学着适才而用,读书是一方面,但算术方面有才赋的人,也不能埋没。”
沈诺这么一说,连蔓儿也来了兴致,“算术不但没有什么不好的,他还涉及到不少事来,你能不能将小展借我几日,我试试他的算术。”
正文 若是此人算术这么厉害,那她就将前一世学的算术体系全部教给这孩子,前一世的算术比这一世的当然要更厉害了,不能埋没了人才。
沈诺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很快便答应,同时他也要跟着一起学,连蔓儿知道沈诺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毕竟以前都将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这会儿她也没有再犹豫,答应了沈诺的请求。
连蔓儿先是接着前一世的所学,先写了一本算术的书出来,不仅是算术,还将她学过的物理知识和化学都打算教给两人,好在沈诺从来不主动问,也不多话,也使也没有这么尴尬。
连蔓儿便开始给两人每天两个时辰的上课时间,将自己所有的学识全部一个不漏的教出来,至于化学的实验就有些难了。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两家伙居然都很厉害,一点就透,甚至还能举一反三的问倒了连蔓儿。
说起来连蔓儿在数理化三科上算是成绩优异的,没想还被这两家伙问倒,一但被问倒,就不准他们再问,于是她总能偷听到书房里两家伙的讨论。
连蔓儿装做不知道,继续将自己所学教出来。其实她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她觉得沈诺的前程必将改变魏国,先前她在完颜文宇的密室里将前辈的手扎偷走,她一直藏着没有拿给沈诺看,就是因为里头的内容太过震憾。
乘着这一次教他们知识的同时,到时她再慢慢地将手扎里制做火药、制作枪支的知识也一并慢慢传授给两人,尤其是沈诺。
待沈诺懂了后,她便将前辈出海外的事说出来,上面记载了不少海外的所见所闻,他们的敌人不是中原,而是海外的国家,这一点上必须让沈诺知道,她那一世的教训还不够么。
中原再这么乱下去,只会越来越倒退,百多年前明明已经出现了火药,可是眼下又变成了冷兵器时代,而先前的南越国却被尘封,谁也不知道这些厉害的武器是怎么来的,魏国上下,也只有她知道原理吧。
却在这个时候,展东风收到了各位才子的邀请,沈诺和连蔓儿都没有说什么,一切都看展东风自己的决定,他的确外强中干,肚中无墨,如今入了沈诺门下,又有那么多的书本可以看,他基本都不出门,除了一日三餐让白九送了进去外,他那是一头砸在书堆里。
恨不能把这些年的缺憾补上,他也像当年的初辰一样,很爱惜书本,每次看完,他都将书压平,再仔细放回原处。
打理书阁的管事,都觉得这孩子无可挑剔。
展东风将这些请帖都拒绝了,在外头倒是落得一个清高的名声,有不人自然会说他先前一个穷困秀才,自从拜入沈大门下,一朝飞天,耀武扬威了起来。
刘无好组织的诗会是一定要去的,请帖给的是沈诺手中,上面让沈诺将小弟子一同带去,既然已经成了沈诺的弟子,那自然也得融入才子的行列,而融入这个圈子,只需刘无好邀请几次,整人圈子里的人都不敢轻视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