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大人之一生也是离奇,一生只有一位女子跟随左右,但不是他的妻子,也没有什么名份,但他终身未娶,最后死的时候,后人发现两人是手牵着手一同躺在床上不曾醒来。
连蔓儿听后,内心感慨,真正的感情不需要名份,她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在她经历了京城的事后,她觉得兰若大人身边的这位女子到底承认了多少的非议和压力,是无人得知的,大家看到的只有兰若大人的专情,只有那位女子相伴的白头偕老,可是谁还会在乎这过程的艰辛。
如果真的爱,给她名份又如何?
有才子说此女出身不好,世人不容。
又有人说此女不愿,如此更能长久。
众说纷云。
连蔓儿忍不住想起她曾经最爱的一首词,还有人编过曲,她记忆犹新,便忍不住念了出来,“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连蔓儿的声音很小,但展东风和沈诺都听到了。
展东风惊讶的看着师娘,沈诺也忍不住侧首看她,半晌他反应过来,激动的说道:“莹儿,再念一遍,再念一遍,大声一点。”
连蔓儿奇怪的看着沈诺,正准备解释自己记起一首词,可以拿来谱曲的,但不是她原作。可是沈诺却当着所有才子的面说道:“刚才你们说到兰若大人的情义,我夫人居然当场念出一首词来,虽然比较草率,也没有诗韵,但意境却刚刚好,而且是我听过的词牌当中最有韵味的。”
连蔓儿不得不又将此词念了一遍,有不少才子听一遍便记住了,皆纷纷念了起来,各自念着都有不同的感受,而沈诺的感受尤其深,他目光深情的望着连蔓儿,试探的问道:“你是替兰若大人的经历所做?还是为我所做?”
连蔓儿一脸的窘迫,这不是她做的啊,她可没有这个能耐,显然所有人都误会了,连蔓儿这个时候解释反而有些骑虎难下,她只好无奈的看着沈诺,说道:“为你所做。”
全当她给沈诺的情话中,反正写情话也得借鉴不是。
果然,沈诺高兴了,他的眼眶里竟有热意,他二话不说将连蔓儿抱起,也念起她的词来,“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如此真挚的感情,我都害怕,情深不寿,莹儿,咱们要一直到老,不管如何,不离不弃。”
连蔓儿被他的话感动,所有女子的念想不正是与夫君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尤其是这个时代,她当然要跟着沈诺寿终正寝,白头偕老。
看着两人那深情的流露,所有才子都感动起来,若是他们身边带着妻子或是美妾,此情此景恐怕也会动情。
巩心兰却忽然站了起来,说道:“夫人的词做的好,但这词是夫人写给静之的,可刚才我们所说的是兰若大人与那位妾室的情事,就着这件事,夫人可否现场再做一首词出来?”
所有才子听到这话,皆纷纷看向巩心兰,觉得她很多事,没看到静之都感动了么?兰若大人已经是古人,他们只是讨论一下,为何还当真了呢。
巩士君拉住妹妹,想要她坐下来,可是巩心兰却是站着不动,止光炯炯的看着前方的两人。
沈诺听到这话皱眉,他朝巩心兰淡淡地看去一眼,接着将小媳妇松开,替她理了理头发,说道:“莹儿,再来一首,让士兰见识见识。”
连蔓儿头脑一懵,果然不能装,早知道就该解释清楚,这一下要她临场发挥,她哪懂做诗做词的。
连蔓儿强忍着心里的担忧,心想要怎么将这个话题引开呢,没想巩心兰却严词催促起来。
连蔓儿心中暗恼,真想把她女儿身给说出去,相信把这事一说出来,她的一生也跟着毁了,敢混入古池先生的宴会,以男子示人,真要是被人知道,她怕是无法在平江府立足,如今竟然敢如此为难她。
连蔓儿目光迎向巩心兰,看得她心虚,她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方想起自己的处境来,可是她不甘心,明明听说知州夫人是农女出身,从小陪伴在静之身边,只懂得行商,根本不识字。
连蔓儿见所有的才子都期盼的看着她,她想了想兰若大人和那妾室的花边新闻,到底还有什么诗词是可以借鉴一下的,解了这困局,以后再也不偷人家作品了。
连蔓儿忽然福至心灵,她面上微微一笑,念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连蔓儿念完,亭中所有的人都震惊的看着她,巩心兰也是惊住,她不知道一介农女也懂得吟诗念词,而且此首诗看似很平淡,可是那浓浓的感情却让人很是哀愁,若是念在兰若先生与那名小妾的身上,竟让人很惋惜。
连蔓儿解释道:“此诗有两意,一意为兰若先生的小妾,小妾一生无名无份,甚至连后世人记住她的也只是兰若先生唯一心悦的女子,可是你们可曾记得她的真名?还有她一生无名无份,虽然是与兰若先生同时一个时代,不曾有诗中‘我生君已老’的局面,可是她的心情却与之极其相似,想得未得,得到又被世人说她出身不好,不能得到正真的名份,所以唯有最后与兰若先生同椁,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得到了这个男人。”
“第二个意境,却是我听到了兰若先生与小妾的情义,羡慕他们的情义,直叹自己与兰若先生不能生于一个时代,这种仰慕之情与情爱无关,而是一种纯粹的欣赏。”
连蔓儿说完,场中才子皆纷纷赞同,有人开始摇头晃脑的吟唱起这一首诗来。
连蔓儿却看向沈诺,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了赞许,她却心虚的很,差一点被巩心兰给难住了,有了这两首诗后,以后她大可以将所有的话题全部拦住,她再也不做诗了。
展东风感叹道:“师娘,你这两首诗词都是写给师父的么?其实此诗尚有第三份意思,情深而不寿,你内心也是恐惧的吧,师父,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沈诺听展东风一说,再连着一想,很快对号入座,再看向连蔓儿的眼神又多了一份热烈,连蔓儿无奈的朝展东风看去一眼,看到他狡黠的眼帘眨了眨,就知道他鬼精灵的,先前与巩心兰逞口舌之快,这孩子怕是发现了端倪,只有沈诺还是一根筋的,啥也没有发现。
巩心兰这一下不好多话了,脸色红红的,很不好意思的向连莹作揖,并赞赏她的诗词。
连蔓儿却是意味的不明的看了她一眼,看得她都垂下了头去。
亭中又开始热闹,连蔓儿搭不进去话题,她眼神往前看,看到前院来了人,似乎是古府的管事,这会儿正朝着他们的亭子来,怕是该这些才子们出场了吧。
连蔓儿轻轻的拉了拉沈诺的袖口,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古池先生派人来找你们了。”
沈诺朝那边看了一眼,便担心她一个人留在亭子里不妥,可是白九又回了老家,小媳妇身边都没有人照顾,他有些为难。
连蔓儿却道:“没事,你们先走,呆会我也回后院的宴会,只是我还想跟巩家二弟说一会儿话,要不把她留下,刚才唐夫人让我说的,也不能耽搁了。”
沈诺也没有多想,便召呼着所有的才子下了亭子,巩心兰跟在后头想一同前去,却被连蔓儿叫住。
“唐夫人叫我给士兰传一句话,士兰且留步。”
沈诺回头也叫巩士兰先留一下,他却带着人走了。
亭中只剩下两人,也没有下人在场,巩心兰心虚的来到连蔓儿身边,忽然朝她跪下,“多谢夫人没有点破,今日是我鲁莽了,没想到夫人如此有才。”
连蔓儿却是目光淡淡地看着她,说道:“都是沈诺教我的,我从小陪伴在他的身边,一起识字读书,不然这生意该如何?真正不懂算术不识字的人岂能做生意。”
“你起来吧,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似的,我今日留你下来,只是有几句话同你说说。”
连蔓儿朝旁边的座位看去一眼,巩心兰立即会意,便起身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连蔓儿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方说道:“我听沈诺说过,你挺有才,可惜了,要是你是男儿身,你就能像你兄长那样出入酒楼,与各位才子们结交,还能寻到知音。”
“只是沈诺并不是你的知音,他如今已经不是你们这样的年纪,学识渊博也不需要你们这样的知音,他志在朝堂,志在百姓,诗词歌赋不过是他生活的调剂,却并不是他的全部。”
“所有的才子以读书识字考取功名为目标,但他们也要吃穿住行,那这些银两该从何而来呢?民要生计,用劳力换取金钱,心兰出身好,生在了巩家,不愁吃穿,只需追求精神上知音便成了。”
“所以我现在问问心兰,你可能做为平江府的知州,该了解些什么?才能造福百姓,才能无愧于站在朝堂之上,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百姓。”
连蔓儿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巩心兰,巩心兰却被她一句话给问倒,她想了好一会,才说道:“应该是民生吧,或者是水利工程,还有建造学院。”
连蔓儿却是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正是沈诺正做的事,那你可知他为何要做这些事?”
巩心兰又想了好一会,然后试探的说道:“是为了造福百姓。”
“你挺聪明,你能听出我的意思来,不过造福百姓四个字太重,就算是沈诺也不敢说他现在所做所为就一定造福了百姓,他只是朝着这方面努力的去实行,在权贵与贫民之间寻求到一个平衡点,既能保证权贵们的地位,也能给百姓带来好的生活,这才是他想要做到的。”
连蔓儿的话却令巩心兰面色一暗,她可能觉得她的话有些多余。
连蔓儿也没有恼,而是接着说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府中管事买来的米价是多少?油价是多少?菜价又为几何?府中下人一个月的工钱是多少?为何要分下人的等级,各等级的工钱是多少?他们拿到这些工钱都用在了哪此地方?工钱可否够用?下人的出身怎么样?都是从哪些地方买来的?”
正文 连蔓儿一连窜的问题将巩心兰问懵了,她秀美的脸上带着惊愕的看着连蔓儿,却是半晌没有答出来。
连蔓儿看到她这个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
“刚才你们谈到了兰若先生的一生,那你可知兰若先生是怎么得到这位小妾的?是买的?还是向朋友要的?还是他从小相伴两小无猜长大的?或者其实只是位良家女,因为被他看中了带走的?”
巩心兰又摇头,不明白连蔓儿这样问她是何意?可是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儿。
连蔓儿也知道她答不出来,她说道:“其实我说这么多,不是要你一定了解这一些,但你不能不想,因为这些都是真相,都是浪漫的感情背后的真相,一对恩爱夫妻的背后就是柴米油盐,这会让很多恩爱的夫妻为此而疲于奔波,最后伤了感情,所以两个人相爱是很容易的,无非是男女相吸引。”
“可是两个人的相处却是极难的,能长长久久的相处下去这是一门学问,不比你们的诗词歌赋一样的难。”
“而做为平江府的知州,他首先也是个男人,他也需要七情六欲,但他同时也是平江府百姓的知州,他心付着百姓。你可明白我今日同你讲的话?”
连蔓儿目光平静的看着她,看得巩心兰心里发虚,她咬了咬唇角,好半晌才说道:“夫人,我听懂了,我以后不会了,但是这个学院的名额是我凭着自己的本事得来的,我想入学,我不想早早的嫁人。”
“你要入学,进入府学自是要往上考取功名的,而不是在里头只读而不去考取功名,如此过不了两年你也将被劝退,你难道就没有想过?”
巩心兰面色黯淡下来,她双手攥紧了袖口,心里七上入下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连蔓儿却道:“究竟这个时代容不得女子像男子一样成就大事,你只能认命,但认命的同时你还是可以做一些改变的,比如在你没有恢复女儿身之前在这些才子当中择一门好的夫婿,嫁做正妻,这才不辱没了你们巩家的名声。”
“同时还能找到你真正的知音,像我和沈诺一样恩爱一辈子。”
连蔓儿说完,巩心兰却是抬头看着她,眸里似乎带着希望,她恐怕也一直苦恼着这事儿。
最后巩心兰似下定了决心,起身朝连蔓儿作揖,接着转身走了。
连蔓儿从凉亭下来,她直接去了后院的宴场。
吃过插食后又有各类瓜果点心,她坐下来捏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眼角余光看到了唐氏起身,她疑惑的定神看去,只见唐氏带着身边的婆子一同离开了宴场。
连蔓儿似想到了什么,她立即起身跟了出去。
就在门外不远处的花园里,她听到唐氏与婆子的对话,唐氏交代婆子去前院,故意将巩心兰是女儿身的身份暴露出来。
连蔓儿听到这儿,才发现唐氏好毒的手段,若是今日将巩心兰的身份暴露出来了,巩心兰就真的毁了。
连蔓儿见那婆子往前院去,她着了急,她匆匆进了宴场后来到韦氏的身边,在韦氏身边小声的说了一声。
韦氏面色微变,立即吩咐身边的嬷嬷往前院去了。
而前院里,巩心兰一听到巩家遭了贼,便拉着她兄长匆匆出了古府。
那边唐氏刚坐下没多会,那婆子便面色焦急的走了进来,她在唐氏耳边低语了几声,唐氏面上大怒,手中的糕点都被她捏碎了,而座上的韦氏却看向唐氏,正好看到她那失态的一面,于是派身边的贴身嬷嬷给唐氏带个话,说刚才知州夫人说巩家遭了贼,叫她快些回去看看。
唐氏也不好再留,便带着小女儿起了身,走前朝连蔓儿看来一眼,正好对上她清冷的眼神,唐氏郁闷回过身,转身离去。
这一次她又救了巩心兰一回,这小姑子她本该落井下石才对,可是却一次又一次的救她。
连蔓儿吃完宴从古府后院出来,就看到沈诺和展东风站在马车旁等着她,沈诺面色微红,怕是喝了不少酒,隔着几步远都能闻到酒味儿,可是他面上却很欢喜,他伸手上前握紧连蔓儿的手,见她的手很凉,便将她的手放入他的怀中,接着一蹲身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连蔓儿郁闷的看了沈诺一眼,明显府前有不少双眼睛正朝他们两人看来呢,就算平江府有这搂搂抱抱的习惯,那人家抱的也是妾室,她一个正夫人受宠比人家妾室还要过,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诺却是没有理会,叫展东风自己上赵牧的马车,他抱着小媳妇先行进去。
两人在马车内坐好,连蔓儿的屁股就不曾粘毯子,直接坐在了沈诺的大腿之上。
沈诺感叹道:“我倒是明白了平江府的男子为何都喜欢身边抱着一个女人,现在我这么做了后,发现还有些上瘾了,女子身软,又娇弱无骨,抱起来很有手感,还能顺势占占便宜,正所谓温香软玉入怀,便是人间极致。”
连蔓儿摸了摸沈诺长了胡渣的下巴,无奈的说道:“你以前可不喜欢做这闺房之乐的诗词,现在倒是变了。”
说起这事儿,沈诺又想起先前连蔓儿说的那两首诗词,他这会儿却忽然念了起来,连蔓儿捂脸,自己偷来的作品,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可是沈诺却当了真。
还对号入座的是她为他做的诗词,要是以后知道了真相,会不会生气的?
连蔓儿便由着他那在叨叨叨的,到了府上,沈诺却拉着她直接去了内室,一进内室,沈诺便脱起了自己的衣裳,将自己脱得只剩下洁白的中衣,他便将小媳妇推到了床上去了。
连蔓儿也有些蠢蠢欲动,她已经拒绝了沈诺好久了,沈诺一直没有恼怒,她也有些过意不去,莫情说她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现在月事也正常了,或许她可以偶尔跟沈诺同房,看把他给憋的。
沈诺借着酒意,发现小媳妇居然从了他,心中一喜,这一夜他倒是将这几月的热情全部给弥补了回来。
莫情跟赵牧商量好了,连蔓儿和沈诺做思源的干爹和干娘,把连蔓儿和沈诺给乐坏了,为此他们打算摆个酒宴,请一些熟悉的人过来吃饭,比如刘无好,巩家兄妹,还有古池先生和几位才子。
酒宴的时间定在十日后,是沈诺挑的好日子,为此连蔓儿准备着给干儿子礼物,却在这日,沈城州里迎来了于时灵。
于进灵还没有进入城,在半路上的时候,连蔓儿的人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沈诺自然早已经派了陈意一直跟着的,所以于时灵什么时候入城,自然都是知道的。
只有于时灵还觉得自己隐藏挺好的,他穿的是普通才子的儒衫,手里拿着折扇,一路过来,个个都以为他是位才子,他又说自己是个秀才郎,出口成章,倒是一直蒙混了过去。
这一次他走了好几个县城,将整个平江府都摸透了,一路上朝皇城的凑折不断,将自己的消息全部传了回去。
他进了沈州城,被满街的繁华给惊住,他在街头四处打探,这知州大人新上任,倒要看看百姓们对他的评价,都是以前做御史时落下的毛病。
于时灵一路打探下来,发现有不少百姓虽然知道知州大人的名号,但问起事迹来,根本啥也不知道,他们只管着行商做生意,于时灵再纠缠着问多了,就没有了好脸色,还嘲笑他一身儒衫,是个落泊的穷酸秀才。
这沈州城怎么比那地方的县城更加要功利呢?至少他一路上以秀才的身份还是得不到尊重的。
可是显然这身份在沈州城里不够看,就算他拿得出银子买东西,人家对他这秀才郎的身份似乎也没有什么高看的,这倒是让于时灵更加的奇怪了,莫非是他的秀才身份太低。
于是他换了一个身份,以举人老爷的身份自居,反而被行商走贩又给嘲笑了,说他一个举人老爷,出门没有轿子,衣裳料子也如此之普通,身边还连个付钱的下人都没有,说他一定是骗他们的。
这话听得于时灵一阵冒火,他背着手气愤的走在街头,对先前想打探沈诺政迹的想法早已经抛之脑后,反而有些想不明白这沈州城到底怎么了,对读书郎似乎很不友善。
想起他去巴蜀的时候,一说到读书人,不管谁见了都恭敬的上前招呼,如今倒好,一个小商贩都敢对他大呼小叫的,果然商人逐利,这些人的眼里只有利益。
于时灵走着走着撞上一人,他正要道歉,就见是一位少年公子,长相俊美,身次瘦弱,他一看,就皱眉,这么瘦弱的小公子,长得也太阴柔了一些,要是放到京城,怕是要被人笑话了。
然而还没容他多想,那对门铺里有不少少女走了出来,皆纷纷朝于时灵看来,于时灵轻咳了一声,打开折扇,风度翩翩的正摆个好看的姿势时,小公子反而朝他作揖,转身要离去。
随着那小公子离去,那铺里少女的眼神全部被他吸引走了。
于时灵尴尬的站在那儿,心里越发的恼火,这都什么审美观,他也算是见识了。
于时灵再往前走,进了一家面馆,又遇上了这位瘦弱的小公子,他在小公子对面坐下,开始细细打量起此人来,长相倒是俊郎,只是这欣长的身子怎么就迷到了这么多的少女?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于时灵一边打量,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而小公子却忽然抬头,朝他露齿一笑,惊叹道:“公子好人才,这身段不会是京城里来的吧?”
于时灵一听,心中疑惑,“你看我这身段就知道我是京城里来的?”他觉得不可思议。
小公子点头,“就公子这完美的身段一定是京城里来的,只有京城里来的公子才会如此胖胖哒。”
于时灵本来还挺受用他的话,但后来那句胖胖的,他就不高兴了,他展开双手,上下看了一眼,他胖吗?他这叫均匀。
但显然随着这位小公子的话,周围不少男子也朝他看来,这些人的身姿的确也不及他胖,呸,他不胖,是不及他壮。
小公子又开口,“我跟你说,这沈州城的美人,最喜欢文弱的书生,身姿不能有公子这么高的,还有不能这么壮的,像我这样的,她们最喜欢。”
于时灵再次打量小公子的身段,内心鄙夷,就这身段,别在床上给折腾没了,这都什么审美观点。
于时灵不理,隔壁几桌的男子却默默听着,反而偷偷打量起小公子的身段来。
“京城来的贵人,你知道言语的力量么?就是把死的说成活的,把胖的说成瘦的,把瘦的说成美的,就是刚才我所说的。”
小公子说的很顺溜,于时灵却听出言外之意来了,正好伙计送上面来,于时灵拿起筷子,正准备开口,对面的小公子又道:“你这么胖了就别吃了,小心娶不到媳妇,你看看,比你瘦的都还忍着自己的口欲,你有何资格大吃大喝。”
于时灵被他的话说得没有一点味口,而旁边的那些男子也皆纷纷停了手,碗中的面没有吃完就起身结账了。
小公子朝左右看了一眼,噜了一嘴,说道:“看看,这言词的力量到底有多强悍,专门说人们最在意的事,很容易把事当真,这就叫言语的力量。”
“所以公子,你也要把耳朵放空,左边听了右边出,别放在心上,要不然你这一碗面没法吃了。”
于时灵还真的不想吃面了,已经没味口了。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对面坐着一脸无辜的小公子,郁闷的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小公子却立即起身。
于时灵追着他出了面馆,两人一前一后的,朝着前边大道走去。
倒要看看他是谁家的公子,这么小,却鬼灵精怪的。
很快经过一处拐角,在拐角的暗处又露出一个挺括的身影出来,小公子上前朝高个子男子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交给你了,我把他引来了。”
“沈诺,这于时灵虚荣心重,倒是他的弱点,这一次平江府水利工程一事就全靠他了。”
小公子脚步快上几分,在一座院子的后门推门进去了。
很快沈诺从暗中出现,接着从拐弯现身,于时灵差一点撞到他,看到跟自己齐平的儒衫男子,他愣住,再细看这男子怎么跟刚才的小公子长得倒挺像的。
于时灵顿足,正摸不清情况时,沈诺却问道:“这位才子,不知可有看到我家小弟,他今日背着夫子偷溜出去游玩,一直没能寻到他。”
于时灵心中一惊,他刚才跟踪人家小公子,这一下他该如何解释的清,他打算将先前的偶遇掩瞒,以免惹上麻烦。
没想沈诺却面色一肃,朝左右暗中喊道:“来人,此人必定知情,我二弟不见了,指不定跟这人有关。”
很快于时灵就莫名其妙的被人给捉住了,而他身后的暗卫刚一现身也一并被捉了。
于时灵心中忐忑,他已经连装了身份,没有人知道他是使臣,没想在沈州城还被人给捉了,简直是跳到黄河也洗不干净,这个时候他若是向沈诺求救,报如知州大人的名号,到时沈诺不仅笑话他,还指不定对他这一路上不现身还去暗访的事心里不舒服。
于时灵左右为难,心里却暗自着急,也不知道这些人要将他拉去哪儿?
很快马车将于时灵带走,于时灵特意挑开一角帘细细打探,看到马车前还有一辆马车,怕是刚才那位公子的了。
于时灵扎了扎绑住的双手,结果于事无补,嘴也被人堵上,他很苦恼。
马车直接出了城,于时灵心里又后悔刚才在城门处没有求救,就算被沈诺知道也好过他被人绑架。这一下他该怎么办呢?
马车接着朝前走,天黑了,他就在马车内靠着睡觉,每隔一段时间会有护卫将吃食送来,扒了他嘴上的布,给他喂食了一些,待他吃饱,又将布塞到嘴中,使他很不舒服。
就这样赶了三日的路程,终于马车停住了,于时灵也已经想了很多很多,他觉得那个小公子不见了是个圈套,他中计了,只是谁要害他,莫非沈诺在平江府得罪了地方官员,这些地方官员要造反?
前面的马车上有人下来了,可是于时灵却还是只能坐在马车当中,他挑开帘子打探地形,却发现在一处小坡之上,眼下看到的却是一片干枯的农田,里头种麦子和豆子。
他看了后,心想着这里的百姓用这么好的田不种水稻粮食,却做粗食去了,多可惜。
他放眼看去,一片一片的农田干枯了。
只看了这么一眼,前面的男子忽然又上了马车,马车又朝前驶去。
接着又停了下来,如此这般,这三四日里,于时灵看到不少农田干枯,百姓衣衫褴褛,看得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算是明白了,为何沈诺想要冶水。
正文 要是他在此上任,他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明明平江府水源丰富,可这些水域下的农田却反而受着旱灾,他心里也不好受,再看看他一路走过的县城,瞧着生活还不错,尤其是看到了沈州城的百姓,个个都穿着上等的好衣料,谁能想到这贫穷的山地里,却有着像巴蜀一样贫穷的百姓。
马车又动了,于时灵早已经没有了脾气,他也不挣扎了,感觉自己太过自命不凡,太过自负,不懂人间疾苦,在京城那个销金的地方,他已经被繁华蒙住了双眼,他们读书人为何要入朝为官,为何那么多人的争着想在京留任,他到现在才想明白沈诺为何愿意外放为官了。
这一次马车停在了一处堤坝之上,沈诺从前方马车下来,来到于时灵的马车前,挑开车帘,于时灵郁闷的抬头看去,就看到再熟悉不过的脸,不正是沈诺么?
该死的沈诺,居然用易容之术骗他,害他绑了这么多天,搞得他担惊受怕的。
沈诺亲自帮于时灵的绳子解了,还帮他理了理衣裳和头发,歉意的说道:“我也是迫不得以啊,你来了平江府,还学以前御史的那一套,非要看看我管冶的平江府如何,你倒好,看就看吧,你只在城里转悠,怎么下乡呢?在这样的乡下山沟里才能看到真正的百姓的生活。”
“我和莹儿骗你,就是想让你看清事实,费了一个多月写了那么多的凑折,我能忍你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是捆你几天,对吧,咱们也扯平了。”
很快陈意也现了身,于时灵看到陈意的脸,指着他“哦”了两声,沈诺替他补充,“没错,他是我的护卫,以前你或许也见过,可能你忘记了,不过这一路上他可是一直护着你,平江府虽然繁华,但我初来,也与几位地方官员有过过节,这不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么。”
沈诺的话令于时灵好受了一些,但心里还是存着气,她明明好好的一个人,这几天担惊受怕被折腾的。
于时灵面色不好,但沈诺却拿出了干脆面,说道:“这是莹儿特意给你做的,还说等你回京的时候,给你和汪子渔都带上,到时还有腊鱼腊肉,还有各种吃点,一车运回京城里去。”
于时灵面色好了不少,拿着吃食,心情好了。
沈诺却带着他看向底下的堤坝,说道:“你看看这儿,多少年了,没有人打理,朝廷没有拔下银两,这堤坝怕是经受不住几年了,一但堤坝崩了,底下多少百姓将会受灾,你说这冶水一事是不是刻不容缓。”
于时灵手中的干脆面都不吃了,他惊讶盯着那开了小缝的堤,许久方说道:“沈诺,对不住,是我自负了,我立即写凑折回京,将此事告诉皇上。”
沈诺点头,“现在拔下银两是冶水,再几后拔下银两那是振灾,同样的银子,能多救下不少人,还能将底下百万顷农田得到浇灌。”
“百万顷?”
沈诺点头,“这一路上我带你去看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不少农田受着旱灾和水灾。”
于时灵点头。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上两人都在说着水利工程计划。
他们回到沈府的时候正是傍晚。
连蔓儿早早的收到消息,于是叫下人一起帮忙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于时灵这几日着实受了苦,他可是京城里的贵公子,就算是以前在外的御史,也不曾这么苦着自己的,不过看到一桌子的美食,还是连蔓儿亲手做的,他的心灵就彻底冶愈了。
“上好的桂花酒,平江府很有名气,我将它带来了。”
随着声音,赵牧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三坛子酒,颇有一种不醉不归架势。
于时灵看到赵牧,起了身,指着他说道:“满月酒没能来,你别见怪,不过我给你带来了家信。”
“你带来了家书,却一个月之后才给我看?”
赵牧郁闷的看着他。
于时灵有此尴尬,“这不是干御史的时候留下的毛病么,不过以后不会了。”
赵牧立即拿起家书细看,是他娘写给他的信,信里又再次希望他能带着妻儿年底回一趟京,平江府很平静,他若向皇上请求,的确可以回京探亲,但是他知道情儿不想离开,而且赵牧也感觉到了,家中两个嫂嫂怕是在他娘面前没少说话,指不定这一回去,情儿和孩子就只能留在了京城。
如此他一个人在平江府任职,那就没滋没味的。
于时灵和沈诺都看到了赵牧面色不好,也不知他的家书里写了什么,莫不是赵家出了什么事?
赵牧收起家书,看向连蔓儿,说道:“夫人千万别告诉情儿,这封家书也不过是旧事重提,我呆会就写封回信,到时于兄帮我带回京城。”
连蔓儿和沈诺立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为此她想了想,打算找名画师,将赵牧一家三口的画相一并让于时灵带回京城里去,这样不堵着他们的嘴了。
连蔓儿应了赵牧的要求,她将吃食摆好,便回了厨房,然后提着食盒打算去莫情的院子里一起吃晚饭,前头由着三个男人大吃。
孩子睡下了,莫情从内室出来,看到连蔓儿提着食盒,立即抿了抿嘴,问道:“今日吃什么?”
连蔓儿含笑将食盒里的吃食拿出来,两人坐下开口。
连蔓儿便顺势说到给他们一家三口画相的事来,这个时代没有照片一说,但不是有画师么?既然赵老夫人这么想念孙子,那就送上画相吧。
莫情一听,扑哧一笑,却是动容,“莹儿这主意不错,我先前还想着装病来着,没想赵牧他直接拒绝了,这下好了,我再送上画相,两位嫂嫂也没得说了吧。”
就是这大户家规矩多,连蔓儿关切的看着莫情,好在赵牧宠爱着她,不然这大户家里成婚后可不是王子与公主的美好结局,而是柴米油盐,三姑六婆的生活开端。
于时灵来了沈府后,便与赵牧和沈诺商量了好几日,又跟着沈诺出去探查,了解了不少事情后,他写了凑折快马加鞭的送去了京城,他也打算大功告成要走了。
按理京城使臣前来,地方官员都得接待一下,可是于时灵不喜交际,连他来了的消息都不曾传出去,成日就呆在沈府,守着连蔓儿给他做好吃的带回京城里去。
他走的时候,还当真事走了一牛的吃食,把赵牧都给震惊了,这是有多缺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