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劈开云层时，芷欢正趴在黄玲家的八仙桌上叠糖纸船。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糊着报纸的墙上，像只忙碌的小蜘蛛。窗外传来宋莹的怒骂："王勇你个缺德玩意儿！挖沟不积德！"
"妈妈在和雷公比赛嗓门呢。"芷欢把最后一只糖纸船塞给筱婷，忽然跳下凳子，"姐姐快看！"她掀开樟木箱，掏出宋莹偷藏的蜜饯罐，里面赫然躺着三条用彩虹糖纸包着的红头绳。
黄玲正帮庄超英整理高考资料，见状笑道："欢欢这是要当货郎？"
"这是防雨符！"小姑娘踮脚给筱婷扎上红头绳，"戴着这个，蚂蚁骑士就不会被水冲走啦！"说着把剩下两条塞进黄玲手心，"阿姨和叔叔也要戴，阅卷的钢笔才不会生锈！"
雨点砸在铁皮檐上时，庄超英摸着手腕上的红头绳，忽然想起高考作文里某位考生写的"希望像红绳，系住时代的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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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漫过门槛时，芷欢正在数墙缝里的蚂蚁。宋莹抄起铁锹往外冲，却被女儿拽住裤脚："妈妈等等！"五岁的小人儿踩着板凳取下晾衣绳上的尼龙袜——那是林武峰厂里发的劳保袜，此刻鼓鼓囊囊装满沙土。
"欢欢的防洪袜！"塑料凉鞋吧嗒吧嗒踩过水洼，歪歪扭扭的沙袋竟真挡住一股水流。林武峰用游标卡尺测水位，芷欢就蹲在旁边数泡泡："一个泡，雨停早；两个泡，淹锅灶..."
黄玲举着油布伞跑来时，看见宋家父女在雨幕里演着滑稽的接力赛。芷欢的羊角辫早散了，湿发贴在脸上像海带，却还举着破脸盆喊："爸爸加油！打跑水妖怪！"
次日清晨，芷欢蹲在晾衣绳下给林栋哲的破裤子"授勋"。她用黄玲给的碎布头贴了朵歪扭的向日葵，正拿蜡笔描花蕊："哥哥昨天救了五只蚂蚁将军，应该戴大红花！"
宋莹拎着七八条破裤子来找黄玲，正撞见女儿骑在缝纫机上当监工。蝴蝶牌缝纫机"哒哒"作响，芷欢举着线轴当喇叭："黄阿姨要给星星缝裙子啦！"
窗外的王勇正在抹水泥，闻言嗤笑："丫头片子懂个..."话音未落，一颗樟脑丸砸在他锃亮的脑门上。芷欢趴在窗台扮鬼脸："王叔叔的头像电灯泡，欢欢给你抛光！"
庄超英抖开高考录取名单时，黏在背面的山楂核"啪嗒"掉落。芷欢像只发现松果的松鼠窜过来，举着核仁对阳光："庄叔叔快看！星星发芽啦！"
"这是你塞的？"庄超英捏着蜜饯盒里油纸包的山楂核。小姑娘神秘兮兮地耳语："欢欢把雨天的蚂蚁骑士藏进去啦，它们会保佑筱婷姐姐上大学！"
林栋哲为牙膏皮挨骂时，芷欢悄悄用十个牙膏皮串成手环："哥哥别哭！这是太空战士的盔甲！"她不知道，这串"盔甲"当晚被林武峰拆开研究，那些弯曲的金属片竟与德国机床的齿轮惊人相似。
厨房里剁胡萝卜的声响越来越重，黄玲手里的菜刀在砧板上砸出火星子。宋莹抱着半袋红薯掀帘进来时，正看见案板边那碗颤巍巍的肉片——统共不过七八片，肥肉上还带着没刮净的猪毛。
"你这是喂兔子呢？"宋莹把红薯往墙角一撂，伸手就要掀锅盖，"庄老师今儿可是要招待贵客..."
"哗啦"一声，黄玲把整盆胡萝卜丝倒进锅里，油星子溅到宋莹手背上："贵客？上个月赶美借走的五斤粮票还没还呢！"她攥着锅铲的手直发抖，"昨儿说要送俩孩子来过暑假，当我是托儿所？"
宋莹瞥见窗台下缩着的小身影——芷欢正蹲着给筱婷编野菊花环，耳朵却支棱得像小雷达。她故意提高嗓门："要我说，就该把那碗肉扣庄赶美脸上！”
黄玲"噗嗤"笑出声，眼泪却砸在灶台上。外屋突然传来庄赶美的大嗓门："嫂子多搁点油！孩子正长个呢！"
"长个？"宋莹抄起锅铲搅了两下，胡萝卜丝裹着三片肉在油水里翻滚，"拿咱当生产队养猪呢？"她忽然压低嗓子，"等会儿让欢欢带栋哲来，就说要办'蚂蚁骑士授勋典礼'，把那俩小崽子引开。"
庄赶美伸筷子扒拉半天，夹起片指甲盖大的肉："嫂子手艺退步了啊？"芷欢突然捧着破搪瓷缸挤过来："赶美叔叔喝星星汤！"麦乳精混着野菊花的古怪液体冒着泡，吓得庄赶美连退三步。
"怎么跟孩子计较呢？"宋莹把最后半勺肉汤浇在黄玲碗里，"我们黄老师白天教书晚上缝补，手指头扎得跟筛子似的——赶美兄弟要心疼嫂子，明儿去肉联厂排个通宵队？"
庄超英尴尬地打圆场："偶尔吃素也挺好..."
趁着大人们愣神，她拽着林栋哲往门外跑："哥哥快把蚂蚁皇宫搬走！要打仗啦！"两个小身影抬着饼干盒做的"蚂蚁城堡"经过餐桌，庄赶美带来的麦乳精被撞洒在地。
"正好加菜。"宋莹把麦乳精扫进白菜汤，芷欢立刻举着汤勺分配："赶美叔叔喝星星汤！喝了会变奥特曼！"黄玲望着被野菊花装点的咸菜缸，突然觉得满桌胡萝卜丝也没那么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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