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巷
林家母子这个年过得太不顺心。
初三，母子俩都生气了，林栋哲收到了一个国库券红包。
初六，林栋哲生气了，他收到了一本《小学生趣味数学题》。
初十。母子俩都生气了，林栋哲被邻居张家驱赶了。
林栋哲抹着眼泪冲进家门时，芷欢正蹲在门槛上摆弄牙膏皮。
自从庄筱婷和吴姗姗都提过《新闻联播》后，林栋哲每天晚饭后风雨无阻去巷口张爷爷家看《新闻联播》——林武峰说，不要在饭点去别人家，林栋哲听进去了，每天吃完晚饭、放下碗筷就去张爷爷家。
林栋哲看不懂新闻，但他不挑，板板正正地坐好，《新闻联播》、广告、电视剧……，有什么看什么，一直看到张爷爷关电视才回家睡觉。
巷子里有电视机的人家少，其他孩子们也来张家开电视，可没有那个孩子像林栋哲一样，一定要看到电视节目结束、屏幕上出现雪花点才回家。
张家人几次暗示林栋哲早点回家，可林栋哲从小被父母宠大，脑中缺根筋，完全听不懂这些暗示。
初十晚上，张家儿子看着林栋哲，说了一句，“人小屁股大”。听闻哥哥被骂"屁股大"，小姑娘掏出珍藏的糖纸，歪歪扭扭写上"特级观影票"，贴在自己小板凳上。
"哥哥是VIP！"她把板凳拖到樟木箱前，掀开盖布露出用粉笔画的"电视屏幕"，"欢欢给你放《大闹天宫》！"小手在虚空中比划，竟真学着电视报幕员拖长腔调："下——集——预——告——"
宋莹举着攒钱的铁皮盒经过，看见儿子破涕为笑的模样，悄悄在盒底多放了五毛钱——那是芷欢捡牙膏皮攒的"股份"。
一贯是时髦新潮人物的厂花何时受过这等气，宋莹发狠道，“以后不许去别人家看电视了，爸妈存钱，自家买。”
庄超英本想周日带着庄图南复习，可他很快就发现“帮忙高考”一事有些超乎他的掌控了——78年高考定在了七月，时间紧迫，几位考生星期天一早就来敲小院的门，来抄教案或请教问题。
都是熟人同事家的孩子，人都在门口了，不能往外推，庄超英不得不匀出时间帮他们复习。
庄超英原本想忍，考生们敲门，他忍了，李一鸣未经过他同意，带了他不认识的一位朋友来请教问题，他忍了，但当李一鸣询问了下面这个问题时，他差点破功。
李一鸣问，“庄老师，高考没几个月了，我和我朋友可以平时晚上来请教问题吗？”
庄超英忍了又忍，婉转拒绝，“图南筱婷每天晚上都要做作业，家里太小，你们来了干扰他们，实在不行。”
李一鸣的朋友认真道，“庄老师，我觉得您没分清轻重缓急，高考比小学生的学习重要得多。”
林武峰正巧推着自行车带两个孩子出门，宋莹在院中晾衣服，都听见了这句话，宋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第二个星期日，李一鸣和他朋友早早就来了
宋莹扫着院子骂："一帮小兔崽子..."
芷欢突然拽她衣角："妈妈，欢欢听见花开的声音了！"
"什么声？"
"嘘——"小姑娘把野菊贴在她耳边，"是知识在发芽！"
补课学生的朗读声惊飞麻雀时，芷欢头顶野菊花环出现在院墙下。她抱着印有"劳动光荣"的搪瓷杯，挨家挨户送"静心茶"——实为槐花泡的凉白开。
"张奶奶喝茶！"她踮脚把杯子举到骂得最凶的王婶面前，"喝了就能听见花开的声音！"杯底沉着颗水果糖，糖纸折成的千纸鹤正在水面扑棱。
宋莹举着扫帚出来时，正看见女儿在给学生们发"听课证"——用作业本边角料做的，盖着芷欢自刻的胡萝卜印章。
补课声不知何时停了，黄玲推开窗，看见学生们都在低头记笔记。芷欢的野菊花环挂在窗棂上，随着晨风轻轻摇晃。
高考放榜夜，芷欢蹲在槐树下往玻璃瓶装萤火虫。庄超英带图南看红榜归来时，小姑娘突然拦住他们："筱婷姐姐的星星大学通知书到啦！"
她举起萤火虫瓶，光点透过包着糖纸的"录取书"，在墙上投出斑驳光影。糖纸背面用蜡笔画着穿裙子的拖拉机，旁边拼音写着"zhī shì gǎi biàn mìng yùn"（知识改变命运）。
"欢欢替筱婷先保管着。"她把瓶子塞给图南，"等姐姐真考上大学，要还我十颗彩虹糖！"
林栋哲偷拿筱婷作业本时，芷欢正用碎布头给蚂蚁做披风。见筱婷抹眼泪，她突然掏出珍藏的樟脑丸："哥哥拿纸，欢欢拿宝石换！"
"这是钻石！"她踮脚把樟脑丸塞进林栋哲口袋，"王叔叔说能换真电视！"转头又给筱婷辫梢别上野菊花："姐姐的图画本是魔法书，卖了蚂蚁骑士会迷路。"
深夜林栋哲蹲在厕所数"宝石"时，芷欢偷偷把作业本塞回筱婷书包，内页多出个穿山甲骑士守护城堡的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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