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奶奶的腿脚渐渐恢复了,但她似乎更愿意留在大儿子家。在这里,她能享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舒适生活;而在二儿子家,还得操持家务,她当然更想和大儿子、大儿媳住在一起。
饭桌上,奶奶笑眯眯地挑起了话头:“不回去了,留下来帮老大媳妇照顾图南和筱婷吧……我现在腿脚好了,晚上也不用专人照顾了,白天还能帮你们做点家务呢。”
奶奶继续说道:“你们工作辛苦,应该睡大房间,我和你爸就睡图南的小房间好了,筱婷还是继续睡她的小隔间吧。”
庄超英愣住了,他直觉这个安排不太妥当——因为长期缺乏睡眠,他现在经常耳鸣,精神几近奔溃,他知道黄玲也快撑不住了。但面对母亲的要求,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拒绝。
奶奶见大家都在沉默,试图一鼓作气把事情敲定:“要是你们没意见,我就叫你爸过来了。”
一片沉默中,庄筱婷怯生生地说:“那哥哥睡哪儿?哥哥还住在林栋哲家里呢,林栋哲老是拉着哥哥聊天、看闲书,哥哥晚上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
庄超英和黄玲这才猛然醒悟,他们竟然把庄图南给忘了,庄图南还在外面寄宿呢。
庄筱婷又说:“林栋哲看不懂《三国演义》,老缠着哥哥给他讲。”
庄超英的脸色变了,爷爷奶奶和庄赶美一家的住房条件并不差,他不能因为奶奶的想法而牺牲庄图南的学习环境。
黄玲注意到丈夫脸上的表情,知道女儿的话已经击中要害,自己也不需要再开口了。
奶奶见气氛不对,试图挽回局面:“初中课程简单,随便看看就可以了。”
庄筱婷又说了一句让庄超英下定决心的话:“哥哥说同学们都很厉害,他每天晚上复习完才睡觉。早上起来他还用冷水洗脸,他说他怕骑车的时候犯困摔下来。”
奶奶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家。据说,她回去后又包揽了庄赶美家所有的家务,晚上起夜也不再喊人了。
黄玲在整理缝纫机准备变卖时,芷欢正蹲在碎布堆里翻找。突然,她举起一块靛蓝布头:“黄阿姨看!这是夜空的碎片!”她用烧焦的火柴头在布上烫出星形孔洞,缝纫机罩瞬间变成银河幕布,“缝纫机是织女姐姐的纺车,不能卖的!”
深夜,黄玲发现缝纫机针板下压着一张用野菊花汁写的“租赁合同”——“欢欢租用银河纺车,每日租金:一个拥抱”。合同边角画着穿星空裙子的黄玲,裙摆处密密麻麻缝着孩子们的名字。
校长找来庄超英,说是因为看中了他两年去高考阅卷的经验,想要让他刻一些习题出来给同学们做。庄超英听说一张卷子五毛钱,也就同意了。
庄超英回来刻试卷时,黄玲觉得天气太冷,手都要长冻疮了,根本不值得。庄超英则表示以后不能去阅卷,没有阅卷补贴,这样多赚一点是一点。黄玲心想,这所谓的阅卷补贴,自己这两年都没见过。
庄超英刻试卷时手指冻得通红,芷欢抱来装蟋蟀的竹筒。她将晒干的蛇瓜花碾碎,混着蛤蜊油涂在筒内:“这是暖暖虫的家!”硬要庄超英把手指伸进去取暖。庄超英笑着敷衍,却真觉得指尖发热——原来是芷欢偷偷在筒底塞了块暖水袋碎片。筒身用蜡笔画着戴眼镜的萤火虫,旁注:“知识发光体永不怕冷!”
一台电视机近500元,宋莹每月工资55元,林武峰60元。自从计划买电视机后,宋莹每个月雷打不动地存30元——拿到工资就往银行里存,绝不挪用。按她的计划,一年半后就可以添置一台电视了。
宋莹没钱做新衣服了,只好把原来的衣服领口、袖口改了改,自欺欺人地当成半件新衣服。今年评先进生产者可以得到一张电视机票,结果领导的儿媳妇要电视机,宋莹没有评上,回来非常生气。
林武峰用五十斤粮食换了一张电视机票,觉得宋莹能力太好了,大家当然不会把票投给她,反而把她哄得很高兴。
宋莹落选先进生产者的那晚,芷欢用麦乳精罐底的反光纸剪成“电视票”。她贴在卧室门上组成北斗七星:“妈妈有七台隐形电视!想看哪个台就指哪颗星!”
当林武峰以五十斤粮票的价格换来真电视票时,芷欢把自己的“星票”叠成纸飞机:“爸爸用魔法把星星变成电视啦!”飞机掠过黄玲借来的钱堆,宋莹的泪突然变成了笑。
师傅安装电视天线时,芷欢偷偷在金属杆上绑满野菊花茎。夜幕降临时分,天线竟成了天然香薰棒,夜风裹着花香驱散人群汗味。“这是欢欢牌空气电视!”她举着野菊花束当遥控器,“按这里能闻到英语单词的味道!”
小敏来听英语讲座时,芷欢用蛇瓜籽当棋子发明了“跳房子英语”。格子间写着“A”到“Z”,每跳一格要喊出单词:“B is for butterfly!”她还给张阿妹画了专属格子,硬把“Grandma”教成第一个英语单词。
深夜,庄图南发现所有英语磁带都被贴上了野菊花标签——芷欢按香气给磁带分类:“苹果味是问候语,薄荷味是数学词!”
初雪落满电视天线的夜晚,芷欢把最后几朵冻僵的野菊花塞进散热孔。多年后维修工拆机时,发现风干的野菊竟在电路板缝隙组成了“LOVE”字样——八十年代的童真与科技以最浪漫的方式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