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家人围坐在林家简陋的客厅里，电视机屏幕闪烁着新闻的画面。林家今年好不容易买了台电视，宋莹为此欠了一屁股债。黄玲见状，乘机提议取消了三家之间互派红包的传统，过年活动便集中在林家看电视。
张阿妹看着电视机上随意搭着的一块布，忍不住问宋莹：“你就用一块布随便搭在电视机上啊，你咋没买个电视机罩？”
宋莹无奈地摊手：“没钱了嘛，我还欠玲姐一百块呢，又要吃一年蛇瓜了。”
黄玲想了想，提出建议：“要不你用这块布做一个罩子吧，我找点颜色鲜艳的毛线勾个花样，缝在罩子上，就成了电视机罩了。”
宋莹眼前一亮，大赞道：“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
“妈妈看！”芷欢突然从碎布堆里钻出来，发梢粘着彩色毛线头，“欢欢的百宝袋能变魔术！”她抖开装满碎布片的劳保手套，五颜六色的布块像蝴蝶般飞舞。
张阿妹嗤笑一声：“破布头能顶什么用……”话音未落，小姑娘已把碎布拼在电视机罩上：“这是北斗星！”又抽出黄玲织毛衣剩下的毛线头，“用这个勾银河！”
“欢欢别糟蹋……”宋莹刚要制止，却见女儿踮脚把野菊花汁涂在布面：“太阳公公晒三天，星星就会发光！”转头认真对黄玲说：“黄阿姨勾花样时留个洞，方便天线接收宇宙信号！”
黄玲眼眶发热：“我们欢欢比设计师还厉害。”
芷欢掏出自制算盘——用纽扣当算珠，蛇瓜藤做框：“等罩子做好，妈妈省下的钱能买十本英语磁带！剩下的钱……”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近宋莹耳语，“给黄阿姨买治冻疮的蛇油膏。”
张阿妹撇撇嘴：“小孩子懂什么钱……”
“张奶奶，欢欢的星星罩子能省三块八毛钱！”小姑娘突然举起记账本，用火柴棒摆出算式，“三块八能买四斤鸡蛋，或者给筱婷姐姐买新钢笔！”
男人们被惊动回头，林武峰突然发现电视机罩的碎布里混着德国机床的废弃电路板——那抹金属蓝在布面上竟真如星辉闪烁。庄超英推了推眼镜：“欢欢，这电路板……”
“是爸爸口袋掉出来的！”芷欢把电路板边缘磨得圆润发亮，“林栋哲说这是会发光的石头，欢欢觉得像仙女座星系！”
夜深人静时，宋莹摩挲着半成品的电视机罩。月光透过碎布间的电路板孔洞，在水泥地上投出几何光斑。她忽然听见女儿在阁楼哼歌：“碎布头，毛线花，省下钱钱买童话。”
初五那天，宋向阳和李一鸣叔侄俩一起来给庄超英和林武峰拜年。他们拎了一网兜水果罐头，据说是宋向阳用自己挣的工分买的，分送给两位老师表示谢意。
雪白的梨块、橙黄的桃子在透明玻璃罐头里一览无遗，林栋哲眼巴巴地看着罐头，庄筱婷也时不时地偷瞄一眼。林武峰拿了工具慢慢撬开罐头。
宋向阳有些尴尬但不失坦诚地解释：“如果是用大学生补助买的，庄老师一定会更高兴，不过这是我工分换的，也是我和一鸣的一点小心意。”他接着补充道：“我总想着考上大学来拜访庄老师，所以第一次落榜后没来谢谢庄老师，要不是宋阿姨把我骂了一顿，我多半现在也不会来。不好意思来，落榜，怪没脸的。”
李一鸣更窘迫：“表叔干活有工分，还能花自己挣的钱谢谢两位老师，我只能拿家里的罐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宋向阳拍了拍表侄的肩膀，以示安慰。
李一鸣低头盯着鞋尖时，芷欢突然抱着麦乳精罐子挤到桌前。阳光穿过水果罐头，在她脸上投下琥珀色光斑。“哥哥的罐头里有银河！”她踮脚指着桃片间的糖水涟漪，“看！这是启明星，那是北斗星。”手指突然停在李一鸣带来的罐头商标上，“这里还有月亮船呢！”——那分明是商标缺口处的半月形污渍。
宋向阳怔住时，小姑娘已掏出珍藏的水果糖：“欢欢用星星换哥哥的月亮船好不好？”她把糖块按在罐头瓶盖上，“妈妈说，甜味会顺着糖水流到心里。”
李一鸣眼眶发红，芷欢突然拽他衣角：“哥哥知道蚂蚁怎么搬星星吗？”不等回答就自问自答：“它们会把星星切成小块，这样每只蚂蚁都能分到光明。”说着把最大那块黄桃夹到李一鸣碗里，“现在哥哥也是发光体啦！”
“可……这是最便宜的橘子罐头……”李一鸣手指绞着衣角。
“便宜的光更暖和呀！”芷欢用勺子在糖水里画圈，“你看——（舀起一勺糖水对着阳光）这里面有七个太阳，是橘子先生存了一夏天的阳光呢！”
宋向阳若有所思：“欢欢觉得工分换的罐头和钱买的罐头不一样吗？”
芷欢举起两颗糖：“这颗是爸爸买的，这颗是欢欢捡的糖纸叠的——”突然把两颗糖都扔进茶缸，“现在它们都在泡星星澡啦！”
庄超英惊讶地看着这小丫头：“这小丫头……”
芷欢拽着李一鸣去看窗台野菊花：“哥哥快来！我们把罐头瓶改成星星旅馆，让菊花仙子住进去值班！”转头对大人说：“这样甜味就不会逃走啦！”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