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的第三个年头，厂里依旧忙碌。
棉纺厂源源不断地接收返城知青和职工子弟——按照政策，父母退休后子女可以顶替职位；若父母尚未退休，中专毕业生可以直接进厂，纺织系统的技校或职高毕业生则排队轮候等待名额。
几股人流交织在一起，使得职工子弟们纷纷通过顶替或分配的方式，捧上了铁饭碗。
厂里的人数逐渐增多，院子里原本种着蛇瓜的地方，现在换成了小白菜、空心菜等绿叶菜。庄超英和林武峰忙着照料这些菜地，而黄玲和宋莹则忙着接单。
上海市新成立了外贸公司，这家公司长期向私人发放产品图片，并定期收购钩织好的成品，人们凭此赚取手工费。
李一鸣在玄妙观前摆摊，生意兴隆。他和宋向阳每半个月就要去上海十六铺码头市场进货。那里有几家外贸公司的门面房，专门收购手工编织的毛衣、围巾等商品。
每次去上海时，李一鸣和宋向阳的麻袋都是空的，于是他们干脆帮亲友们接了外贸单，去上海时带去成品出售，回苏州时带回现金和下一个订单。
宋莹和黄玲也经常接这种外贸单——厂里的工作不重，晚饭后和周末正好干些私活赚些零花钱。宋莹手脚麻利，偏好工期短的小件如杯垫、围巾；黄玲手艺精巧，喜欢完成毛衣、披肩等大件。
一天晚上，宋莹正在钩织围巾，针脚有些歪斜。芷欢突然蹲在藤椅旁举起麦乳精罐：“妈妈快看！蚂蚁骑士来帮忙！”罐子里几十只蚂蚁背着碎线头排列成阵，她晃着野菊花茎指挥：“前排蚂蚁绕圈圈，后排蚂蚁打结结！”线团竟真被拖拽出规整的雏菊图案。
黄玲熬夜钩毛衣时，芷欢蹑手蹑脚掀开竹帘。她将晒干的萤火虫尾粉撒在毛线筐里，举着三棱镜对准台灯：“黄阿姨看！合格毛衣会发光！”光斑在毛衣上跳跃，恰好勾勒出外贸单上的花纹：“萤火虫说这里少织一朵花！”
“这鬼针法……”宋莹扯断线头，轻叹一声。
“妈妈快闻！线团里藏了贵州的风！”芷欢往线团喷野菊花水，突然举起放大镜，“看！蚂蚁把错针吃光啦！”
“这花纹总对不上……”黄玲揉着眼睛，困意袭来。
“黄阿姨闭眼摸！”芷欢用萤火虫贴纸拼图案，贴纸在暗处发光，“萤火虫导航员来带路啦！”
“这批货色真好……”李一鸣清点货物时满意地点点头。
“一鸣哥哥的货船要挂芳香旗！”芷欢往麻袋塞野菊花，突然模仿汽笛声，“呜——开往春天的毛衣号启航！”
两人刚开始接单时还要看着杂志上的针法编织，熟练之后便边看电视边闲聊，手下功夫一点也不慢，成品刷刷地完成，外快也刷刷地赚。
黄玲每月能完成三件手工毛衣，看着存折上不断上涨的数目，她心里满是欣慰：庄图南过两年读大学的生活费应该不是大问题了。
多年后，黄玲抚摸压箱底的雏菊围巾，晒干的野菊花瓣从针脚间簌簌飘落。夕阳透过窗棂，在围巾上投出蚂蚁搬运线头的幻影，她耳畔仿佛又响起了稚嫩童声：“黄阿姨快看！蚂蚁骑士把春天织进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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