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超英推门进屋,看见黄玲和宋莹正对着一张针法图研究着什么,林栋哲和庄筱婷则坐在窗下理着毛线。林栋哲伸直了两条胳膊绷紧毛线,庄筱婷则揪着线头,专注地把毛线缠成团。
宋莹抬头看见庄超英回家了,轻声喊道:“栋哲,我们回家了。”
庄筱婷一边缠着毛线一边说:“阿姨,我快缠好这一团了。”
宋莹点点头,“到阿姨屋里接着缠吧。”说着,她率先走出屋子。林栋哲和庄筱婷像两个不协调的木偶一样横着出去,毛线在两人之间拉得笔直。
黄玲放下手中的毛衣图片,抬头问道:“回来了?在门口遇见珊珊了吗?”
庄超英答道:“我看到珊珊进她家小院了,怎么了?”
黄玲欲言又止,眉头微皱。庄超英探究地看了她一眼,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
黄玲叹了口气,继续低头起针,“她来找图南借杂志,今天才周三,我这周已经碰见两次她来咱家找图南了。”
黄玲一边说话,一边低着头,手里的针线不停。“借书、还书,还书的时候再讨论一下阅读心得,一本杂志能接触好几次。我就怕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接触多了,又是讨论文学、交流思想……”
竹帘突然哗啦一响,芷欢顶着一头野菊花编的花环冲进屋,碎花裙摆上粘着几片樟树叶子,怀里抱着一个麦乳精罐改装的情报收发器——罐身插着两根野菊花天线,内里几只蚂蚁正忙碌地搬运着碎线头。
“紧急电报!”她踮脚将罐子怼到庄超英眼前,“蚂蚁骑士说珊珊姐借的是《三角函数精讲》!”说完,她突然掏出一把蛇瓜籽撒在茶几上,“看!籽儿摆成了‘安心阵’,黄阿姨别皱眉啦!”
庄超英忍不住笑了,他轻轻拍了拍芷欢的头,“这蚂蚁情报局……”
芷欢翻开《昆虫记》,认真地说:“法布尔爷爷说蚂蚁最守纪律!”突然,她指向院子,“看!它们在给珊珊姐指路去树洞交税!”
庄超英知道黄玲的顾虑有一定道理,但为了宽妻子的心,他佯装玩笑道:“要说接触多,你该担心筱婷和栋哲啊,他俩也经常讨论文学,栋哲老想抄筱婷的作文。”
庄超英由衷感慨:“栋哲这种喜欢抄作文的孩子,将来肯定不会加入文学社搞什么‘朦胧’、‘迷茫’、‘叛逆’的幺蛾子,这娃好,省心!”
话音刚落,林栋哲从西厢房跑出来,在院子里喊道:“图南哥,咱们一起去打乒乓球吧。”
庄图南在自己屋里回话:“我在看书,没空,你自己去吧。”
林栋哲扑到庄图南窗户上苦苦哀求:“老大,求求你了。”
庄图南“砰”的一声关上窗户,毫不犹豫地拉上了窗帘。
林栋哲伏在窗框上,声音带着一丝哀怨:“老大,可怜可怜我吧。”
宋莹在西厢房里吼了一声:“别嚎了,难听死了,别人还以为我们院里杀猪呢。筱婷想踢毽子,你陪筱婷踢毽子吧。”
黄玲沉默了一会儿,“珊珊也不是光借闲书,她借了图南一中的笔记和试卷,说寒假在家好好复习,也打算考一中。她现在初三,要是秋天进了同一所高中,图南正是高二毕业班,最关键的时候。”
庄超英沉思了一会儿,“珊珊的事情,你千万别冲动。很多时候孩子们还不明白,你要一冲动捅破了窗户纸,他们反而明白了,家长就难再干预了。”
黄玲轻声问:“很难再干预了?”
庄超英点了点头,“他们这个年龄似懂非懂,自以为成熟又没有自控能力,老师们都很头疼怎么正确引导。你以为我们这些老师天天蹲自行车棚是为什么,还不是防患于未然。”
庄超英叹了口气,“正是慕少艾的年龄,我们做老师的,绞尽脑汁也防不住,班上有对早恋的,成绩刷刷地下降。”
窗外传来数数声,林栋哲一脸生无可恋地踢着毽子,庄筱婷站在一旁认真地数着数。
“……十八、十九……”林栋哲踢完一脚后,有气无力地问:“还要踢多少啊……”
宋芷欢晃动手工彩虹毽子,“哥哥踢到蓝色啦!快说‘两情若是久长时’下一句!”她突然压低声音,“说错要帮筱婷姐缠毛线!”
多年后,黄玲整理旧物,从《三角函数精讲》中抖落风干的野菊花。夕阳穿透花瓣,在泛黄书页投下“安全”字样的光斑,她耳畔忽响起稚嫩童声:“黄阿姨,蚂蚁骑士说三角函数最安全啦!”窗外梧桐树上,陈旧的麦乳精罐在风中轻晃,仿佛仍在守护着那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