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玲回到东厢房,心情依然有些低落,但比刚才好多了。她坐在窗前的竹椅上,手里拿着钩针,一边钩织着毛衣,一边轻声问:“阿妹说中专里很多人谈恋爱,是真的吗?我们年轻的时候可不敢在读书时早恋。”
庄超英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怀念,“咱俩年轻时,下乡劳动、串联……哪有心思谈什么恋爱。现在的孩子们不一样,诗歌、小说、电影都在讲爱情,接触多了,自然就有意识了。”
黄玲好奇地抬起头,“阿妹说的是真的吗?”
庄超英点点头,语气平和,“你别看高中老师严防死守抓早恋,中专的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中专包分配,等于一入学就有了铁饭碗,老师和家长们也默许孩子们在同学中找对象,就是阿妹说的‘知根知底,又稳定’。只要珊珊考上了中专,就算不谈恋爱,学校和朋友圈的氛围也完全不一样了,她和图南慢慢就疏远了。”
庄超英沉默了一下,声音低沉了几分,“再说,吴家还有一个儿子,老吴肯定是想把考大学的机会留给小军的。”
黄玲随口问,“老吴说的?”
庄超英闷声回答,“老吴没这么说,这是我自己的猜想。”
黄玲家中有两个姐妹,父母对她们一视同仁,在庄超英说出这句话之前,她丝毫没有考虑到“重男轻女”的问题。听庄超英这么一说,她先是吃惊丈夫思维的细腻,再联想到庄家保小儿子留城、让最小的小女儿庄桦林下乡的事实后,她渐渐明白了。
黄玲低头继续钩织,突然听到竹帘轻轻响动。芷欢赤脚溜进屋,裙摆兜着一捧野菊花和萤火虫,发梢还沾着夜露。她踮脚将麦乳精罐放在桌上,罐内浮着蛇瓜籽拼成的“至亲至疏”字样:“黄阿姨!欢欢抓到了诗里的萤火虫!”
她突然摇晃罐子,萤火虫尾光在墙面投出流动的光斑:“看!‘日月’在跳舞!”光晕扫过黄玲手中的毛线,将灰暗的毛线染成暖金色。
黄玲心中一动,轻触光斑,低声念道:“这诗里的日月……”
宋芷欢突然往光斑里洒下野菊花粉,光晕炸成星点:“现在日月开花啦!每朵花都是姗姗姐的未来!”
庄超英怔忡地看着光斑,喃喃自语:“至亲至疏……”
宋芷欢翻开破旧的《唐诗选》,兴奋地说:“王维爷爷说空山新雨后!”突然指窗外,“看!山雨把月亮洗得更亲啦!”
黄玲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随意翻阅的小说,她居然牢牢记住了这句诗。“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她默默念着。
这时,吴姗姗路过院外,好奇地探头进来,“欢欢在玩什么?”
宋芷欢立刻塞给她一个萤火虫瓶,“这是‘选择许愿瓶’!摇一摇会有星星建议!”瓶内的野菊花与碎镜片随晃动折射星光,映出斑斓的光影。
多年后黄玲整理旧物时,从钩针包摸出发硬的野菊花。夕阳穿透花瓣,在养老院白墙上映出流动光斑,恍惚又是那个夏夜——扎着歪揪的小女孩举着萤火虫罐说:"疏离的月亮,是被云朵亲得太害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