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超英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女,眼神中满是疼爱与骄傲。庄图南一脸震惊地看着妹妹庄筱婷,显然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庄图南皱眉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和不满。
“你带向鹏飞去买包子了。”庄筱婷轻声回答,声音有些发颤。
她能感觉到父亲情绪的变化,心中既忐忑又不安,但隐隐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
她鼓起勇气继续说:“奶奶问我跟谁,我说我跟妈妈,爷爷打了我一耳光,还想再打,奶奶不管,二婶在一旁看笑话,姑姑拼命拦住了爷爷,我就出去了,在楼梯口等哥哥和鹏飞哥回来。”
当庄筱婷提及爷爷的耳光时,宋芷欢突然转动光谱仪齿轮,萤火虫群受惊飞舞,将墙面银河重组成贵州梯田的等高线图。
“看!坏情绪都顺着灌溉渠流走啦!”她兴奋地喊道,拽过庄超英的袖口擦拭仪器,“庄叔叔的棉质衣袖能过滤89%的负能量!”
庄筱婷的声音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刺进庄超英的心。
正当她感到无助时,窗棂透进流动的绿光。
宋芷欢头顶着麦乳精罐改装的情绪光谱仪挤进房门,罐内十二只萤火虫的尾光透过蛇瓜皮雕刻的∞符号,在墙面投射出银河漩涡。
庄筱婷的泪珠即将坠落,宋芷欢翻开《十万个为什么》第144页:“根据表面张力定律!”她小心翼翼地用改装移液管接住泪珠,滴入墙根的野菊花丛。花苞遇泪瞬间绽放,每片花瓣上浮现庄超英给女儿扎辫子的旧照。
“悲伤是顶级肥料!”小女孩拽着庄筱婷蹲下观察,“等月圆夜,这些花会结出‘记忆胶囊’!吞下就能回放最甜的亲子时光!”她指着花心处微缩的防空洞模型说道。
庄图南上前一步,有意无意间拦在庄筱婷身前,似乎怕庄超英也打她一耳光。
庄超英竭力压抑住心中的波澜,“筱婷,你为什么不想跟爸爸?”
庄筱婷看了一眼哥哥,庄图南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这才鼓起勇气,惶恐地说:“如果跟爸爸,我就要去爷爷奶奶家住。过年守岁,奶奶让我和爱国哥爱华哥睡一张床,我不想和他们睡,奶奶非说没关系,妈妈不肯,抱着我在客厅坐着睡的。”
庄图南冷不丁插了一句:“听说姑姑从小睡饭桌,一直睡到下乡当知青。”
庄超英浑身颤抖,窗棂被一束萤火虫的绿光点亮。
芷欢顶着一头歪斜的野菊花环挤进房门,碎花裙摆沾满夜露,怀中紧抱着麦乳精罐改装的记忆放映机——罐内野菊花汁浸泡的碎瓷片正折射出斑斓光影。
萤火虫尾光在窗棂上织就星图时,宋芷欢的塑料凉鞋踢踏着防空洞渗出的硝酸盐结晶。
她突然将麦乳精罐倒扣在地,野菊花汁沿着砖缝流淌成发光的河网:“筱婷姐姐快看!悲伤的支流正在汇向快乐干流!”
“庄叔叔!”她突然将罐子怼到庄超英眼前,“欢欢修好了破碎的星星!”罐底用蛇瓜皮粘成的“家”字在光斑中浮动,裂缝处嵌着野菊花瓣:“看!裂痕里长出了新的春天!”
庄超英盯着那碎瓷片铺就的光影,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这……这是……”
宋芷欢突然晃动起麦乳精罐,罐内的野菊花汁随着晃动发出沙沙声。“听!碎瓷片在唱歌!”她轻声哼唱着,“有些床铺不叫家,有些家住在星星上~”
庄图南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欢欢……”
宋芷欢往他手心塞了一个装满萤火虫的瓶子。“图南哥哥快看!”她轻声说道,“委屈变成光飞走啦!”瓶内的光点拼成了一个奔跑的小人,“它们要去贵州告诉鹏飞哥哥:真正的家不用睡在别人的床上!”
庄筱婷拽了拽芷欢的衣角,小声说:“我害怕……”
宋芷欢摘下自己头上的野菊花环,轻轻地戴在庄筱婷头上。
“这是‘勇气王冠’!”她突然掏出一个蛇瓜皮哨子,“吹响它,噩梦会被月光马车带走!”她温柔地看着庄筱婷,仿佛要把所有的勇气都传递给她。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野菊花香,萤火虫的微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庞上,温暖而柔和。
庄超英知道,他无法再心存幻想,幻想大家庭和小家庭互相体谅、和平共处了,他必须在原生家庭和自己的小家庭中做出抉择了。
多年后庄超英擦拭记忆放映机时,野菊花汁突然在暮色中泛起微光。
碎瓷片上的裂痕折射出庄筱婷童年房间的虚影,他仿佛听见那个夏夜的声音:“庄叔叔,裂痕是萤火虫的银河航道呀!”
院门响了,黄玲推门进院,看见庄超英时,显而易见地愣住了。
当庄超英终于说出“我们重新开始”时,宋芷欢的麦乳精罐突然爆出彩虹礼花——这是她用摔炮火药和野菊花粉自制的谅解礼花。
礼花碎屑落在煤堆上,竟让黑黢黢的煤块表面浮现出全家福影像:照片里每个人都戴着野菊花环,连最顽固的煤渣都绽放成了向日葵。
结婚多年,夫妻俩都是了解对方的,这一刻,两人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欣喜、疲惫和无奈。
暮色四合,白日里的暑气尚未完全消退,闷热的空气蒸笼般笼罩在四周,密不透风,无处可逃。
台灯亮晃晃的,庄图南把摘抄本拿了起来,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最后把摘抄本塞入了柜子的最深处,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打算再拿出来了。
庄图南把刚做好的习题册和课本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关掉台灯后,轻轻躺回了床铺。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缝挤进来,带着些许扭曲的光影。
就在这个时候,一缕萤火虫的绿光悄悄钻进屋子。芷欢戴着歪斜的野菊花环,像只小壁虎似的趴在窗台上,碎花裙摆下藏着一个用麦乳精罐改装而成的“月光收集器”。
“图南哥哥!”她突然掀开罐盖,浸泡过井水的野菊花瓣簌簌地落在庄图南的枕边,“欢欢来装空调啦!”说着,她把剪成风扇叶片的蛇瓜皮插在窗棂上,夜风穿过瓜皮孔隙,带着青草香拂过少年汗湿的额头。
月光洒进闷热潮湿的小房间,墙壁上的光影显得有些缥缈而扭曲,仿佛一切都处在恍惚之中。庄图南握紧冰花,轻声唤道:“欢欢……”
宋芷欢突然晃动起麦乳精罐,罐内蛇瓜籽撞击的声音像是细密的雨滴。“听!月光在说谜语!”她兴奋地说,“什么东西越碎越亮?答案是星星!”
大概是天太热了,隔壁的林栋哲不停地翻身,时不时一脚踢在墙上,传来一声哀嚎:“热死了!”
宋芷欢对着墙洞喊道:“哥哥看脚底!”然后透过洞眼扔进泡发的野菊花,“踩花花能召唤北极熊!”庄图南轻笑着回应:“北极熊……”
宋芷欢翻开《十万个为什么》,指着第155页说:“北极熊的毛是空心管子!”说完,她又把野菊花茎怼到庄图南眼前,“看!欢欢发明了迷你空调管!”
一切似乎都如此自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庄图南默默地想着,复习已经滞后了,明天要尽量多做一些习题……林叔叔说房管科偷工减料,他要在砖缝里再糊些砂浆,自己也得去帮忙……还得问问妹妹功课做得怎么样了,千万不能听林栋哲的话,不做作业……
尽管内心依旧充满无力感,但庄图南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尽可能把思绪集中在学习计划和生活琐事上。
树梢上的月亮越来越大,似乎离小院越来越近,似乎在饶有兴味地注视着院中众人。
庄筱婷的喜悦和忐忑,庄图南茫然、笨拙地重建他对外界的认知和理解,重建他内心的秩序,这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着。
不知不觉中,四大件由“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悄无声息地演变为“电视机、录音机、洗衣机和电冰箱”。
电冰箱的需求带动了制冷压缩机的市场需求,但身为制冷压缩机工程师的林武峰并没有从单位感受到太大的变化。
林栋哲太皮,衣服裤子经常脏到看不出布料原来的颜色,林武峰心疼宋莹手洗衣服,本想添置洗衣机,但小院里上下水不方便——厕所里实在放不下洗衣机了,只能作罢。
林栋哲和宋莹表示,电冰箱也很好。
庄图南高考前,林家添置了冰箱,宋莹经常从厂里生活处批发冰棒,黄玲天天做绿豆汤。
冰箱入驻小院那日,宋芷欢正蹲在防空洞通风口研究冷热空气对流。
她突然将麦乳精罐改装的"温度捕捉器"扣在新冰箱冷凝管上,萤火虫尾光透过蛇瓜皮滤片,在霜雾表面投射出量子隧穿效应的光纹。
"哥哥的脏衣服是热力学第二定律活标本!"她翻开《十万个为什么》第144页,将书页卷成喇叭对准压缩机,"但冰箱是麦克斯韦妖的化身!"压缩机启动的嗡鸣中,野菊花粉与霜晶结合成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在门缝处流淌成银河。
庄图南汗流浃背地苦读备战,两位妈妈同时做后勤,提供稳定足量的冷饮供应。
宋芷欢用绿豆汤冻制"情绪调节冰砖",每块嵌着野菊花瓣拼写的摩斯密码。当庄筱婷因月考焦虑时,她将冰砖塞进改装收音机:"快听!凝固的绿豆汤在唱《让我们荡起双桨》!"
奶站有了鲜奶订购,工作人员每天清晨送奶到户。
奶站在订奶的人家院门口或楼道口钉个带锁的小木盒,工作人员每天一早骑着三轮车走街串巷,依次开锁,把盒中的空玻璃瓶取出,再把装满鲜奶的玻璃瓶放入木盒中。
黄玲早就想给庄图南订牛奶了,但庄图南要早自习,他早上出门的时间比奶站送奶的时间早,鲜奶放到晚上又坏了,只能作罢。
林家买了冰箱,黄玲蹭着林家的冰箱,总算如愿以偿,立马给兄妹俩一人订了一瓶牛奶。
宋莹听黄玲说脑力活动需要高蛋白质,立马也给林栋哲和芷欢订了牛奶,院门口又添了一只小木箱。
晨光熹微时,宋芷欢蹲在奶箱旁调试她的"冷链量子仪"——麦乳精罐里冻着野菊花与萤火虫尾灯,罐身缠着从防空洞拾来的铜丝线圈。
当送奶工开锁的瞬间,她突然将装置贴在奶瓶表面:"牛奶分子正在跳玻尔能级舞!"
宋莹当机立断买冰箱,黄玲很感激,“你这可帮我大忙了,夏天那么热,图南本来都没胃口吃饭了,吃不好哪有力气学习,有了冰箱后,牛奶、冰棒,冰绿豆汤,他胃口好了很多。”
黄玲低声道,“我知道林工……你家现在不缺钱,我还是要说,冰箱的电费我也出一半。”
宋莹想了想,“要是以前我还真有点心疼冰箱多出来的那点电费,现在吧,说句大实话,我真不是很在乎了,再说,你就放两瓶牛奶,用点冰块,这电费怎么算啊,别麻烦了。”
宋莹看了看屋檐下正嗦着橘子冰棒的林栋哲,“别说你了,我和武峰都盼着图南考个好大学,他给弟弟妹妹带个好头,不知道能省我们大人多少口舌。”
宋莹道,“我那天看见小敏和一个男孩子逛街,她是不是谈朋友了?”
黄玲点点头,“中专可以转户口,农转非,所以班里有不少农村孩子,晓红说了,本地孩子,她不管,农村孩子,她反对。”
黄玲从庄超英处听到不少不同教育体系下的迥异风气,“农村孩子的家里甚至鼓励他们谈恋爱,最好是找城市家庭的孩子,再不然找同乡的同学,一个地方出来的,一起上学,将来还一起工作,稳定可靠,踏实安心。”
宋莹八卦心大盛,“那珊珊呢?”
黄玲道,“应该没有吧,她还是很爱看闲书,闲暇时也接点毛衣单子挣零花钱,昨天还来向我请教花样,挺勤快懂事的孩子。”
宋莹左右环顾,见林栋哲没在听她们对话,低声说,“你知道珊珊为什么不住学校宿舍,又住回家里了吗?”
黄玲摇头。
宋莹道,“老吴也是用木板把卧室隔开,小敏、小军一人一边,有天小敏在饭桌上说,什么时候能把这木板拆了啊,没多久,珊珊就从宿舍回家住了,卧室还是隔开,珊珊和小敏睡上下铺,小军睡另一边。”
黄玲愣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你说珊珊在帮弟弟和张敏争房子?这是棉纺厂的房子,小军是亲生的,又是儿子,不会吧?”
黄玲长叹,“珊珊也有心眼了。”
黄玲自己说完,想起去年暑假的风波之后,庄图南和庄筱婷一下子都成熟了很多,不作声了。
宋莹道,“巷子里因为知青返城、知青子女返城的住房问题还少吗,珊珊就算没吃过猪肉,看了这么多猪跑……”
宋莹话没说完就想起了去年庄家的矛盾,赶紧住嘴,讪讪地笑。
黄玲知道宋莹是无心之言,不以为意道,“是啊,鸡飞狗跳,家宅不宁。”
宋莹欲言又止。
黄玲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不是想知道图南上大学后,我肯不肯让向鹏飞来苏州念书。”
黄玲摇着扇子,看着院中的瓜菜出了一会儿神,“我也不知道。”
林栋哲在屋里冲外喊,“图南哥,要不要一碗冰绿豆汤?我给你端过来。”
庄图南回应,“加糖,加冰。”
林栋哲答得麻溜,“好咧,客官您稍等。”
黄玲道,“我有时觉得吧,照顾鹏飞几年,就像对栋哲一样,多半个儿子,也挺好,我也同情鹏飞,但我忍够了庄家,忍得够够的,这辈子再也不想忍了。”
黄玲感慨万千,“宋莹,还是你有福气,婆家离得远,从没受过公婆的气。”
黄玲恨声道,“我一想起庄家爷爷奶奶以前怎么对我的,再想到他们逼着我照顾鹏飞和老二家两个小子,我大闹一场后再照顾鹏飞,就觉得像吃屎,像被人逼着吃屎。”
林栋哲端着一碗绿豆汤经过,宋莹劈手抢过小碗,“再去给图南盛一碗。”
宋莹把小碗塞黄玲手里,“玲姐,喝碗绿豆汤,消消火,消消火。”
黄玲接过碗,谢了宋莹。
黄玲道,“图南高考前,超英不会和我提这事,他不提,我更不会提。”
黄玲轻轻搅动着绿豆汤,小瓷勺和冰块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
竹帘突然被一阵风卷起,叮咚作响。
芷欢赤脚溜进院子,碎花裙摆里兜着一捧野菊花和冰块,头顶用蛇瓜皮编的“凉帽”歪斜挂着,活像一只偷溜下凡的小土地仙。
“黄阿姨!妈妈!”她踮起脚尖,将冰块塞进两人碗中,“欢欢发明了‘冰镇野菊花茶’!”冰块里冻着野菊花瓣,在浮沉间宛如琥珀中的星辰。
她突然掏出一个麦乳精罐改装的“萤火虫放映机”,光斑在墙面投出流动的星图:“看!鹏飞哥哥是这颗流星,飞到哪里都能照亮路!”
黄玲凝视着墙上的星图,低声喃喃:“流星飞走了还会回来吗……”
宋芷欢突然撒出一把蛇瓜籽,籽粒弹跳着滚向墙角,“看!流星尾巴的种子落地啦!明年会长成新的星星藤!”
宋莹憋着笑,心想这丫头又在搞什么名堂……
宋芷欢翻开《十万个为什么》,指着第88页说:“流星是星星的蒲公英!”随即往空中吹了一把野菊花絮,“鹏飞哥哥的种子要自己选土壤呀~”
林栋哲探头进来,“欢欢我的绿豆汤呢?”
宋芷欢往他嘴里塞了一块野菊花蜜饯,“哥哥吃‘闭嘴糖’!甜味会从耳朵冒出来赶走坏话虫!”
黄玲缓缓道:“婚姻嘛,如果有非忍不可的理由,你一定会忍;如果没有,你肯定就不忍了。我现在既没有必须要忍的理由,也没有不能忍的理由。鹏飞来也好,不来也好,都是庄家的事,我懒得管那些闲事,爱咋咋地。”
竹帘又是一阵叮咚声,夏日的微风拂过,带来一丝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