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的春日，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禅院深处，花木葱茏，宋莹领着众人前往寒山寺烧香祈福。
林武峰对妻子这一行为十分支持，毕竟儿子林栋哲的成绩起伏不定，不仅让林武峰操碎了心，就连经验丰富的老师们也难以判断他是否能跨过一中分数线。
眼看中考在即，只能寄希望于菩萨保佑了。
石阶旁，宋芷欢蹲在地上，手指灵巧地编织着柳枝环。露水打湿了她的刘海，细碎的发丝贴在额角，闪烁着微光。
她从怀里掏出一颗剥好的莲籽，小心翼翼地塞进林栋哲书包的夹层里。
青色的莲籽壳上刻着“逢考必过”几个蝇头小楷，那是她用向鹏飞修车时用的刻刀雕了一整夜才完成的作品，指尖至今还残留着机油的松香味。
“欢欢，帮妈拿香烛。”宋莹的声音传来，檐角的铜铃被惊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少女应声站起，藏青布鞋里的草药鞋垫微微作响——那是薄荷叶混着向鹏飞送来的艾草制成的，针脚歪斜处隐约可见“SPF”的暗纹。
香案前供奉的糯米糕散发着甜香，宋芷欢趁人不注意，悄悄掰下一块塞进了铝饭盒。油纸包裹上的画作简单却充满童趣：一个戴眼镜的小人举着满分试卷，笑容灿烂。
放生池边，向鹏飞正蹲在那里修理木鱼槌。他手中的改锥突然滑落，滚出一颗陈皮糖。锡纸内侧映出了宋芷欢用缝衣针戳出的星象图，而糖体上则刻着几乎肉眼不可辨的“沪A1073”，这正是钱师傅那辆总是抛锚的老卡车牌号。
抬头间，向鹏飞正好撞见宋芷欢踮起脚尖系许愿绸带的身影。浅粉色的绸带随风飘扬，与他腕间褪色的红绳交织成结，在春风中摇曳生姿。
当宋莹将香灰撒入放生池时，宋芷欢正往功德箱缝偷偷塞钢镚。
那枚1983年版的五分硬币边缘齿痕清晰，与她昨夜在向鹏飞工装裤口袋里发现的轴承滚珠完美契合。
这份细微的金属共鸣，仿佛预示着未来某些深远的意义，此刻却只是少女藏在香囊里的秘密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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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底，洛杉矶奥运会开幕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围坐在电视机前观看转播。
许海峰夺得中国首金的第二天，中考分数线终于揭晓。林栋哲凭借低分险过一中分数线，再次与庄筱婷成为同班同学；而向鹏飞则刚好达到了普通高中和技校的分数线。
菩萨似乎格外眷顾他们，林栋哲的分数仅仅高出一中分数线一分，但这已足够让他踏入一中的门槛。
得知消息后，宋莹喜形于色，但林武峰再三叮嘱妻子要低调行事。“庄老师没少辅导栋哲的数学，可鹏飞只考上附中，庄老师心情肯定不好。你还是别让她知道得太清楚。”
宋莹点头称是，“那我就只请玲姐和筱婷下馆子，不带庄老师。”
虽然嘱咐妻子保持低调，但林武峰自己却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他想起庄图南初一时便拥有了自己的自行车，于是兴冲冲地跑到店里，为林栋哲和宋芷欢各挑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作为奖励。
梧桐树荫下，庄筱婷正蹲着调整新买的车铃。金属片反射出的光斑在她洁白的球鞋上跳跃。
她悄悄将备用钥匙塞进林栋哲书包的夹层，钥匙扣挂着一个自制的奥运五环挂饰——这是她用拆下来的五台收音机彩色电线绕成的，其中蓝环处藏着向鹏飞修车时送给她的铜螺母。
为了庆祝孩子们的好成绩，宋莹决定小规模举办一次聚会。
原本她打算请大家去餐馆吃饭，但吴姗姗和张敏两姐妹提议去市区一家新开的冷饮店。
张敏解释说，“那可是个超有格调的小资冷饮店！”宋莹欣然接受建议，挑了个周末，请三家的妈妈们和女孩子们一起去品尝冷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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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芷欢站在巷口，踮着脚尖张望。淡黄色的连衣裙被夏风吹得轻轻摆动，荷叶边翻飞如蝶。她怀里抱着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支橘子味棒冰——这些都是她用攒了半年的冰棍票换来的。融化的糖水已经将盒底印着许海峰夺冠新闻的报纸洇湿了一片。
“妈！玲姨她们来了！”看到远处熟悉的身影，少女兴奋地挥手蹦跳起来，腕间的银铃铛随之叮当作响。
进入冷饮店后，吊扇咯吱咯吱地转动着，带来阵阵凉意。
趁着大家点单的空隙，宋芷欢溜到柜台后面，将玻璃罐里的杨梅偷偷换成盐水菠萝——向鹏飞曾抱怨菠萝太扎嘴，却不知道去年夏天他偷摘厂区菠萝被保安追赶时，是宋芷欢用裙子兜着碎冰块帮他敷肿了的嘴角。
冷饮店临河而建，窗边摆放着两张小桌子。三位妈妈坐在靠窗的一桌，喝着桂花冰酒酿和青梅酒；女孩们则聚在另一桌，分享冰淇淋。窗外阳光洒满河面，一艘乌篷船悠悠划过，留下涟漪荡漾。
“我们应该多出来几次，女人嘛，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张阿妹舀起一勺酒酿，又添了些红糖进去，轻轻搅拌着说道。
黄玲笑问：“这次是宋莹请客，下次谁轮到呢？”
张阿妹答道：“说不定是我哦！如果明年我家两个女儿分配到好单位，我一定请大家再吃一顿！”
就在这时，黄玲注意到塑料勺柄上缠着的紫毛线，忍不住调侃庄筱婷：“这是欢欢的手艺吧？她说红配紫赛牡丹，非要让你缠上去的。”
庄筱婷垂眸轻笑，没有提及这毛线其实是从向鹏飞旧毛衣袖口拆下来的，更没有说明她书包里还藏着一张宋芷欢用圆珠笔在草稿纸上画的祝福语——歪歪扭扭的“鹏飞哥要开心”藏在函数图像之间，像是一串跃动的音符。
“欢欢，帮阿姨们添点冰块。”黄玲的呼唤让宋芷欢猛地一怔，指尖捏着的薄荷叶滑落下来。她应声起身，藏青布鞋里垫着向鹏飞送的汽车内胎鞋垫，橡胶纹路间嵌着几粒陈皮糖碎渣——那是他修车时总含在嘴里的零嘴。
对岸的评弹声隐约传来，《莺莺操琴》的旋律悠扬婉转。
借着买棒冰的理由，宋芷欢溜出后门。阳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在青石板路上，宛若向鹏飞教她骑自行车时，后轮在地上划出的∞符号。
巷尾传来熟悉的链条声响，宋芷欢迅速将一张用陈皮糖纸折成的千纸鹤塞进墙缝。糖纸上用荧光笔写下的“SPF”字样，将在十年后的深秋被向鹏飞偶然发现。
宋莹望着河面上缓缓行驶的乌篷船，耳畔传来对岸温软的呢喃声，思绪不禁飘远。黄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唤回现实。“怎么了？想什么呢？”
宋莹叹了口气，“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年轻时候的夏天……”
简短的一句话，却让黄玲和张阿妹听出了其中的惆怅。
黄玲打趣道：“‘年轻时候的夏天’，宋莹，你杂志没少看吧？现在说话都像诗了。”
张阿妹低声感慨：“前几天我在街上遇到小敏和她的同学们，小敏没看见我，跟朋友们有说有笑地走过。我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好久……”
与此同时，宋芷欢正在厨房忙碌。她往苏打水里挤入鲜橙汁，将剥下的橙皮折成小船，用吸管在船舷处戳出星形小孔，然后让它漂浮在玻璃壶里，像是承载着某个秘密的诺亚方舟。
上周向鹏飞帮她修自行车铃铛时，链条油沾染在她裙摆上的痕迹，在吊扇光影中忽明忽暗，宛如一段隐秘的摩尔斯密码。
“我以前最喜欢逛街了，街上的新店开张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宋莹感慨道，“这次要不是小敏推荐，我还真不知道有这种小资冷饮店，‘小资’，她们说的就是这个词吧？”
宋莹语气轻柔，“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挺年轻的……”
黄玲接话道：“可实际上，我们已经是为孩子升学、工作操碎了心的中年妇女了。”
提到孩子，张阿妹笑着取笑宋莹：“你今天请我们吃冷饮，没带栋哲，回去不会被他哭天喊地怪你不讲义气吧？”
宋莹淡定回应：“没事，他知道我们出来玩，他和图南正一起看奥运会转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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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鹏飞哥哥，这个给你。”宋芷欢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铝饭盒，递到向鹏飞手中。饭盒里盛着冰镇绿豆汤，底部沉着一颗滚珠轴承。“修车铺王伯说这种型号很难找，我拿三支棒冰跟他换了。”
少女鼻尖还沾着自行车链条的黑油印，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俏皮。
向鹏飞摸着饭盒里的冰凉轴承，忽然发现铝盖内侧有些细小的刻痕。他对着吊扇漏下的光斑仔细端详，竟是一幅用缝衣针刻下的自行车简笔画，链条位置特意标注了一颗爱心。
他的耳根瞬间泛起红晕，慌忙合上盖子。展签上一行字映入眼帘：“1984年夏，一个女孩最清澈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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