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府衙后,李馥英回家直奔陈虔的房间,将他出门前没来得及处理的信件等都收拾妥当。确认一切无虞后,立刻赶往成衣店。正在柜台招呼客人的伙计见馥英进门,不动声色地向她画了个手势。馥英心领神会,径直向后屋库房走去。
“到底怎么回事!”李馥英怒视着昨日爽约的线人,努力通过愤怒来抑制由情况失控而引发的焦虑。
“昨日酉时一刻,我走到茶楼,却发现四处都是官府的人,只能先藏在暗处。”钱四述说着昨日的遭遇:“后来,里面果然传来厮打之声,我怕暴露,便离开了……不曾料到昨日约我碰面的竟然是您……”
“原本不该是我。”李馥英挥了挥手,示意钱四不必一直抱拳行礼:“陈虔赴约前突然有事,我临时替他一回。”
“所以官府是去捉拿陈掌柜的?”
“可他却在距离茶楼四条街的地方被人杀了。”
“两拨人?”
“先说说昨日的情报吧。”馥英思绪杂乱、眉头紧锁——敌暗我明,静观其变最为稳妥。
“有人在鬼市找到了这个。”钱四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上面刻着一朵盛放的牡丹——这正是前任寒州密探头领所持之令。如此重要之物竟然遗失鬼市,他恐怕凶多吉少了……
李馥英陷入沉思之际,店铺内突然传来高呼:“州府探案,闲杂人等回避!”

马蒙结束了一上午的问询,并未问出什么重要线索,于是决定去陈虔的成衣店探查一番。店中伙计见司法参军来执行公务,不敢怠慢,对马蒙的讯问一一回答。突然,后院方向发生一阵响动。马蒙随即抽刀,快步冲向库房,却发现门帘之内并无贼人,而是手拿账本清点库存的李馥英。
“哦?陈夫人也在。”马蒙利落地收起佩刀,挥手示意其他差役继续去店外等候。
“见马参军探我夫之案如此认真,实在不忍打扰。”馥英冷冷地对着马蒙低眉点头,权当行礼,又继续转过身整理布匹,“还有,陈郎已去,参军今后称我为李娘子便可。”
马蒙见李馥英如此冷漠,也不恼怒,反而觉得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很是可笑。直觉告诉他,这屋子来过人。看来真相正如他的猜测:这对夫妻感情不和。他一边巡视着屋内,一边用余光关注着这位“李娘子”的动作。
李馥英似是察觉到他的注视,隔段时间便极不自然地拢一拢衣襟。这一举动当然逃不过马蒙的眼睛,他隔着衣袖,一把拉开李馥英的手腕:她的左肩头处有一块触目惊心的疤痕。
李馥英从突如其来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挣脱开出手腕,反手给了马蒙一巴掌。泪水在她的眼眶中逐渐充盈。
挨了耳光的马蒙终于从方才注意力紧绷的查案状态中抽离。他睁眼了眼睛,想解释些什么,但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指尖冰凉,并未用力,却在自己脸上留下了灼烧的触感,马蒙很快分辨出,这种灼热并非来源于疼痛,而是源于瞬间涌入心头的愧怍:原以为她所遮掩的是方才在屋内与情夫苟且的痕迹,却不想自己亲手揭开了她自尊的伤疤。
馥英和马蒙愣愣地站在羞愤和歉疚的两端,隔着满屋凝固的空气。

虽然当时已经百般致歉,但一闭上眼,她肩头的伤痕仍会浮现于脑海。在公廨的卧房内被繁杂的心绪搞得难以入眠,索性坐起身,直面那些萦绕心头的疑问:那疤痕是因何而造成的?是陈虔弄的,还是他人所为?李馥英……比起市井上那些“春娘”“燕儿”之辈,只有大户人家的女子才会用这样的名字。可在如今轻视商人的年代,既然是大家闺秀,又怎会嫁给一个做衣料生意的老板?更何况据他所查,陈虔这个人在寒州可谓平凡到不能再平凡。而李馥英也是深居简出,夫妻二人除了店中的生意有关的事情之外,很少与其他人交往。此外,他们的店铺没有选址于西市热闹的街区,而是开在了一个不显眼的略显僻静之处。但奇怪的是,如此经营之道却能支撑着夫妻二人在寒州买下一处带后院的房产……难倒还有其他产业?
等等!他们平日里力求低调行事,又为何要置办一处这么大的宅院?直觉告诉马蒙,陈府内院,必藏古怪。想到这里,他困意全无,抄起佩刀直径出门。

陈府庭院幽邃,寂静无声。偌大的府邸中没有一个家仆,却整洁得出奇。前面不远处就是睡房,烛火在窗纸内摇曳。马蒙藏在树后,努力通过光影变幻判断出屋内人的动向。冷不防一声哨响,几个黑衣人扯开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待马蒙再醒来时,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