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自从太阴会被剿灭后，不少忠诚的太阴会余孽躲入寒州鬼市，使这座不见天日的地下城聊聊数月之间就变得愈发繁华。

万事屋内，骆万撩开后屋的布帘，走入正厅：“你来做什么？”

“别来无恙。”李馥英笑着在柜台上叩了叩手指：“好端端的，怎么躲进万事屋了？害得我寻了好久。”其实无需骆万应答，李馥英对他的处境也能猜出七八分：太阴会本就内部割裂严重，不同首领的下属之间互相看不惯。寒州之战败绩后，虽然活下来的人躲进了鬼市并开始策划重组势力，但依旧内部纷争不断，很多旧时贼首的部将都想趁乱为自己谋个更高的军职。而眼前这个骆万，由于攻城当晚办事不利，致使躲在鬼市企图从城内接应大军的兵力被官府悉数歼灭。再加上他身为昔日太阴会校尉骆千亲弟弟的身份，自然成为了众矢之的，此时不知有多少人恨不能用他的脑袋领赏。

骆万看不惯她这副看热闹般不紧不慢打量自己的神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吧。”

“怎会？我是来提前恭喜骆统军的。”李馥英故意把骆万的称谓往上拔了拔。

“喜从何来？”骆万的眼中仍满是狐疑。

“听闻你们讲究‘有功者晋升’，有了寒州司法参军的项上人头，小小统军又算得了什么？”

“马蒙！”听到仇人的名字，骆万终于由消极转为激愤：“他真在你手上？”

“还是能喘气的。”李馥英从袖中拿出马蒙贴身携带的防身短刀，在骆万面前晃了晃，待骆万正欲伸手去够时，又收回袖中藏好。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让你不惜对州府的参军下手？”

“它的来路。”馥英将画着牡丹令牌的图纸拍在桌上：“这点小事对万事屋而言，应当用不了多少时间吧？”

“成交。”

一盆凉水将马蒙从混沌中激醒。他吃力地甩了甩头，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这里虽有火烛照明，却潮湿阴冷，四周石壁上排满绳索铁钳，正前方是一张摆满了文书的桌案，一个身穿深褐色圆领袍的女子正在埋头翻阅。

肢体的触觉也随着头脑苏醒过来。马蒙感到浑身酸痛，下意识扭动腰身，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已被牢牢束缚。

“醒了？蓬荜简陋，怠慢了参军大人，还请赎罪。”坐在对面的人放下手中的书卷，懒懒地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深夜翻墙摸进寡妇家中，是嫌白天的巴掌挨得少了？”

“李馥英，你果然是个暗探。”马蒙又愤又恼，圆眼瞪着正慢悠悠走来的李馥英，使出浑身的力气试图挣脱绳索。绑他的木椅因连续晃动而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劝你还是省些力气。”李馥英居高临下，一脚踩在马蒙胯间的木椅边缘，用手扳起马蒙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馥英虽不才，但手段确实比你们寒州狱的要狠辣一些。”

“你们把袁楫怎么了？”这马蒙也是个刚烈倔强的主，落到如此境地却还急着盘问案情。

“袁楫是谁？没听说过。”馥英看着这位反客为主、坐在受审人位置上还不忘查案的马参军，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生出了一丝上位者对猎物的怜爱。

“房契上，陈府的购买人名叫袁楫。那白纸黑字写得清白，你们定是杀人越货、霸占他人家产之徒。”

“我看你生得俊朗，年纪又轻，原以为是个斜封官，没想到还有些能耐。”馥英抬起手来，轻轻拭去马蒙鬓边渗出的细密汗珠。

“你、你把我马蒙当什么了！”马蒙厌恶地侧脸躲开。

“嘘——”李馥英俯下身，将手指抵在马蒙唇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要杀便杀，何须费尽心机羞辱于我。”马蒙眼料想自己注定是要在此丧命，索性脖子一梗，一幅慷慨赴死的架势——只可惜，一桩悬案的线索也要随着自己了结与此。

馥英懒得搭理他这倔驴模样，正巧手下来报，骆万那边已有了消息，便挥挥手，让人把马蒙架了出去。

李馥英摩挲着方才触碰过马蒙脸颊的指腹：宁死不屈的人她见过不少，但像这样一根筋走到底的她倒是第一次见……但实话实说，通过这两天短暂的相处，马蒙确实是个干才。就这么把他推进深渊，属实可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