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箭向李馥英的后颈直射而来。马蒙拽着李馥英的手腕,将她从座位上扯开。馥英眼看着那箭头擦着马蒙的臂膀划过,一道血痕很快渗出衣袖。凝香楼内的人们看到来了刺客,顿时乱作一团。
“快上楼,你救王二,我抓刺客。”马蒙说着,抽刀出鞘,逆着暗箭射来的方向快速锁定了一个可疑的身影。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司法参军,在危急时刻还能顾念王二的安危……李馥英向马蒙递出十分欣赏的眼神,和他一起逆着奔逃的人流,向二楼冲去。
可楼梯刚上到一半,马蒙忽觉眼前模糊,随着一阵尖锐的耳鸣,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那刺客远比先前所预想的更为阴险,竟在箭头涂毒——他这次不是为了扰乱探案的节奏,而是下定决心来取二人的性命。
“马蒙!”李馥英立刻搀住即将栽下楼梯的马蒙,但她很快意识到此刻在楼梯中央的短暂停留无疑是致命的疏漏。后背肩胛处一阵短促而冰冷的刺痛,让她同马蒙一起迅速坠入漆黑的漩涡。

湿滑的青苔从断崖的石壁缝隙中长出,攀附上脚下宽窄不一的台阶。向上看去,团团阴云将苍绿的山林覆上黛影。云雾缭绕之间,马蒙深一脚浅一脚地探着台阶的高度,扶着崖壁一路前行。再抬头,前路苍翠之中出现了一抹独行的红影:她身着荔红高腰裙配间花交领半臂,一条栀色披帛扶风招展。
“李馥英?”
那女子听到呼唤,转过身来。马蒙仰望着她的金钗花钿、斜红面靥,沉湎于这幅首次向他展露的妆容,不禁呼吸一窒。但那双张扬上挑、充满攻击性的吊梢眉又使她看起来不怒自威,拒人千里。她就站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却似山涧云雾般遥远、模糊、缥缈。
“你要去哪?”头顶的黑云愈发厚重,马蒙心里开始隐隐担忧。
李馥英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乌云深处传来一声闷雷,宛若开战前的鼓点。
“前面太危险……况且,快下雨了。”
馥英抬眸望向风云难测的天际,长叹道:“风流云散,当与君一别如雨。”她的眼神中除却淡然的惆怅,更多是某种知名不具的哀伤。马蒙被这初次在她脸上看到神情怔得有些无措,满腹的疑问和忧虑即将脱口,却如一根鱼刺哽在喉头。
“李宫正何在?”浓云罅隙传来催促的声音,天颜震怒,灾难近在眼前。李馥英对马蒙粲然一笑,眉眼间却尽是惨淡。接着,她不顾马蒙的劝阻,毅然转身向上走去。轰然间,地动山摇,石阶断裂,李馥英脚下一空,坠下崖去。马蒙慌忙伸出手,却什么也够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跌落渊底……
马蒙猛然惊醒,方才的一切原来只是幻梦一场。但明知是梦,他的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一股浓郁的药味冲进他终于从混沌中恢复的嗅觉,头脑也渐渐脱离昏沉。带着奇妙而复杂的心情,他努力回想起昏倒前的经历,吃力地抬起手臂:伤口处被人敷上药膏包扎妥当,看起来已无大碍。他发觉自己正躺在凝香楼药房的草席上——不知在这坚硬的石板地上躺了多久,此刻他只觉得腰酸背痛。这时,门外传来谈话声,马蒙立刻闭紧双目作熟睡状。
“州府派兵来鬼市抓太阴会的叛匪,你们都伶俐些,别惹麻烦。”江凝打发走了在院内干活的一众伙计,转身进入药房。看到马蒙十分拙劣的掩饰,她无奈地摇摇头,灭了炉子:真有人装睡时会屏住呼吸啊……

“你就把他扔在药房的草席上?”睡了三日才醒的李馥英趴在香枕软榻上笑得撑起胳膊,立刻被正在为她敷药的江凝强行按了下去。
“杀不了他,我还不能让他多吃些苦头?”江凝心有不甘道:“他倒是结实得很,伤还未愈就跑出去和差役汇合了。”
馥英看出,江凝不过是把对自己的赌气转嫁到马蒙头上罢了:她表面是在埋怨刚被从黄泉路上拉回来的伤者不爱惜身体,实则是在责怪李馥英执意要将马蒙放走。
“你放心,待查清袁楫的下落后,我便和寒州再无瓜葛,也将从马蒙眼前彻底消失。”馥英见江凝的面色还未和缓,拉过她的手哄道:“再说了,他只是个从八品的下州参军,就算真的探出些什么,我们也不痛不痒。”
“但愿一切如你所言。”江凝暂且妥协。但李馥英明白她的言外之意:若是马蒙在探案的过程中碰了那根线,她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用绷带将箭伤之处细细包扎完毕,盯着馥英把药喝下后,江凝才悠悠开口:“对了,王二交代,那枚牡丹印是从玄贞观盗来的。”
道观?袁楫礼佛多年,怎会出现在那里?怪不得这几个月将所有可疑的地点都找遍了也没寻到有用的信息……若尚在潜逃的刺客真是导致袁楫失踪的元凶,她必须在线索被销毁之前赶到玄贞观。李馥英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又一个还带着伤就冲出去干活的……江凝冲着李馥英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早知道拦不住,就该下点猛药让她多晕几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