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2）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院内侧殿传来一阵响动，连忙躲至隐蔽处。不多时，几个道士打扮的人从殿内走出。李馥英被吓得身体一缩：“你不是确认过已经没人了吗……”还好那些人径直往院外走去，并未发现院中异常。

马蒙忍受着馥英指甲掐在胳膊上的力道，握紧手中的横刀：“殿内恐有暗道。”等那群人彻底走出视线后，还没等馥英反应过来，马蒙已经提起刀向侧殿悄声冲去。

还是这么莽。李馥英叹了口气：到底是未经沧桑便建功立业之人。但想要跟着她混，将来的磨砺可不会少……

再次探入侧殿，里面果然空无一人。依据方才所听到的响动，二人很快发现了密道的入口所在：掀开天尊像石座后面一片中空的石板，一条直通地下的黝黑密道现于眼前。

李馥英看着眼前的漆黑有些发憷，但马蒙已然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先一步踏入其中。馥英看着在一片幽暗中跳动的火光，咬咬牙跟了上去。

一路下行，水流声越来越明显。台阶的尽头，是分流众多却又修建规整的水道，其两旁的人行道上堆放着大量用途不明的包裹。但很快二人意识到，这复杂的地下水系不是贼人所造，而是修建在寒州地下、用于为城内各户提供用水的水渠！贼人控制了寒州城的水利系统，这已经不是偷运材料这么简单了—— 一旦这水里掺了不干净的东西，整个寒州都要遭殃。

馥英蹙着眉头：“这些包裹如此明目张胆地堆放，万一州里来人巡查可怎么办……”

“——内鬼！”这可怕的计谋令两人为之一震，周身的空气都骤然凝滞。

正在这时，水渠远处一条分流的通道内传来人声。马蒙立刻盖灭火折子，拉着李馥英躲进了最近一条狭窄通道的深处。

两人挤在狭窄的甬道里，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静谧之中，李馥英有些喘不上气。她极其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睁大了眼睛竭力环视四周，可这里实在是太黑了，她什么都看不见。她感觉自己脚下轻飘飘的，似是在下坠。黑暗之中，她只能紧紧拉住马蒙的袖子。马蒙感受到了身边之人的异常，捏了捏她的手腕，示意这里暂时安全，不必如此紧张。可他不知道，此刻的李馥英已然陷入深不见底的恐惧泥潭。这一出于安抚的动作反而让她浑身一激，抖得更厉害。

那个夜晚再次侵入她的脑海，哀嚎之声回荡耳畔，无数残景的碎片在黑暗的幕布上反复重演。

脚步声越来越近，见李馥英已经有些失控，马蒙情急之下只得抬起胳膊将她紧紧环住，使她不至于在黑暗中慌乱攀扯。在阴冷无声的绝望中，馥英感到马蒙手掌覆在后背的热度，迷失的神志骤然惊醒。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顾不上礼数，钻进了他的臂弯。这反应令马蒙身体明显一僵，但他还是轻拍着她的后背以作安抚。被这温热的触感包裹，馥英渐渐镇定下来。他的胸膛温暖而柔软，隔着布料，她听到他心跳如鼓。

“大哥，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别疑神疑鬼，走快点！这鬼地方可没有被窝暖和。”

“别怪我多疑，万一又是暗探——”

“怕什么？几个月前的那个还是老子带着哥几个亲手弄死的。喏，就在那儿。再说了，咱上头有人，就算再来十个也不怕！”

火折子再亮起来时，马蒙首先看到的是她脸颊上两行垂落的泪痕。馥英目光暗淡，硬撑着在寒气逼人的地道中不住发抖的身体，松开被咬得发白的嘴唇：“方才多有冒犯，马参军莫怪罪。”

“是马某该赔罪才对……那个……你，还好吗？”马蒙只恨自己嘴笨，从未思量过该如何安慰一个惊吓过度的女子。

李馥英没有回答，而是从他手中拿过火折子，向那两个喽啰经过的通道走去。马蒙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看她一步一停，借着火光观察着墙壁和地面。在火光的映照下，墙上陈旧的血迹终于显现。

“这里。”馥英停下脚步，指了指墙上的一块砖石。马蒙凑近一看，上面有一行需要仔细辨别才能发现的划刻痕迹。细细分辨，这些划痕规则有致，似是暗语。

李馥英在身后缓缓开口：“每月晦日，德济堂。牡丹阁袁楫绝笔。”

马蒙无法也不忍去推测李馥英究竟是在何种心境之下，凭着怎样的意志走出这幽暗狭长的密道的。袁楫、牡丹阁、李馥英的真实身份以及她为什么对黑暗如此恐惧……马蒙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在呼求着答案，但这一路上他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他只能默不作声地走在她的身侧，小心地留意、看护着她，领她沿着水路走向陈府的方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