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你真把江凝给抓了？”李馥英砰的一声撞开茶楼包间的房门，指着马蒙的鼻子，怒气冲冲。

“多人报案，我不能不管。”马蒙也急了，放下茶盏起身道：“这些人指名道姓要江凝伏法，府衙必须将她收监。”

馥英哑然。虽然她和马蒙都亲眼所见，凝香楼的“魂醉”和德济堂所卖的根本就是两种东西，但依照章程，若要判断江凝是否清白，需对两种药进行严格且专业的查验。

可江凝不是说过，患有隐疾的人是不会大张旗鼓地报案吗……难道……

“此事有鬼，我要见她。”李馥英眼中满是焦急。

“不可。寒州狱岂是想进就进的！”马蒙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但此事必须按章程处置。更何况，万一江凝真的与此事有关……他绝不能用全寒州的百姓下赌注。

“你也知，验明药物的区别是破局的关键，但谁来验呢？除了江凝，寒州城内还有谁精通药理？难道要去请那些开药铺的？你又怎知他们不是贼人同伙！”馥英越说越激动：“难道你还不明白？若她真是被人陷害，那些人怎会留下活口？”这明摆着是一个死局，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凝深陷其中。

“你冷静些。我已提前派人去请了一位神医，最晚明日便到。”马蒙见馥英转身欲走，连忙挡住她的去路。她的脾气，他早已领教过——若她真想大闹一场，召集人手去劫牢也不是没有可能。江凝果真是她十分在意的人，竟令一个在丧夫之时都未尝失态的人变得如此急躁。见她说完一串话之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马蒙下意识地想要用双手扶住她的胳膊，但止乎礼数，他的手悬停在半空中。他有些笨拙地将双手收回背后，定定看向馥英，对上她不安的、惶惑的双眸：“信我一回，好吗？”

在马蒙格外认真的目光中，李馥英轻轻点头。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是一句毫无凭证的口头承诺，换做他时，她必然不会轻易相信……可对马蒙，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对其产生了信任。是因为相处几次下来已经与他有了某种惯性的默契？还是因为他身上有那种熟悉的感觉？馥英分辨不清，只觉得和他一起办案，会感到莫名安心。

“你快来看，他到了。”

馥英靠近窗前，只见主街上一个衙役牵马走过，马背上坐着一个摇头晃脑的小老头，穿得破破烂烂，腰间还别着一个酒葫芦。

“你别看他这副模样……”马蒙见馥英脸色一沉，赶紧解释。

“大隐隐于市，”李馥英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想不到江凝如此有福，得遇高人相助。”

——牡丹阁的眼线遍布寒州各地，云鼎医馆的费神医，她当然认得。

不知是何人散布的消息，关于江凝制造媚药谋财害命的传言愈演愈烈。一时间，江凝成了寒州城内人人得而诛之的罪人。也正因此，在看到官府即将对凝香楼搜出的“魂醉”与流传于民间的“仙丹”进行当众勘验时，人们在愤怒与好奇的驱使下纷纷聚集到州府门前的空地上。时辰一到，大门打开，穿着乞丐装的费英俊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堂堂登场——继而不出所料地引来了一片质疑：“州府所谓的神医，就是一个老乞丐啊。”“哼，这些当官的，真当咱们好糊弄？”

但也有人站出来反驳：“太阴会攻城那日，好像就是他领头在街道铺满上药草的。”“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他带着一个小姑娘跑进我们店里，说有能迷晕通天犀的法子，我和几个伙计还帮着一起找药材呢！”

想不到费老竟如此胸怀大义，更想不到寒州城内众多如费老一般平凡的小人物，在寒州临危之际都能凝聚起来……馥英隐匿在不远处的阁楼上，心里止不住地佩服。

“下面和德济堂都已打点好了人手。”手下附耳低言。

“做得好。”李馥英居高临下，注视着楼下喧闹的人群。

很快，人们看到了在费英俊身后现身的马蒙，被其冷峻与威名所震慑，热议很快平息下来。马蒙随即介绍：“这位费神医正是药王孙思邈的亲传弟子，曾与大家并肩解寒州之危难，也在云鼎治好了很多哑奴。今日，州府特请费老勘验‘魂醉’，也请各位一齐前来做个见证。”此话一出，众人无不信服于费老的人品与药学造诣。

在不绝于耳的称赞声中，费老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拱手谢过百姓的盛情，一边走到摆在州府门前的桌子旁，回头看看马蒙：“那，我就开始了？”

经过一番仔细辨别，费老终于验完。他举起两种“魂醉”在众人眼前解释道： “这两种药，无论是取材还是做法，都完全不同。大家看，凝香楼的这一种……”正在费老说话期间，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已经在人群中悄然后撤。“盯紧他们。”馥英歪头吩咐一声，屋内的几个暗探立刻领命，四散而去。

另一边，寒州狱中。

“你的嫌疑已经洗清，可以回家了。”狱卒解开牢门的锁链，走了进来。

江凝从稻草堆中起身，拍了拍襦裙上的尘土，向门外张望着：“狱卒李英呢？怎么不是他来？”

“今天轮值。”狱卒不耐烦道：“话怎么这么多？想走就快点！”

“哦……”江凝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这两天在牢房里，我思来想去，串起了一些先前查到的线索……”江凝边说边观察其表情，他明显对此十分感兴趣。

“其实……”江凝慢慢向他靠近，突然一脚踹向对方的胯下。对方惨叫一声，因剧烈的疼痛弯着腰，毫无还手之力。趁此机会，江凝立刻朝门外冲去，还不忘反手关上木门，将狱卒所在里面。

这人在放走囚犯时没有拿出签字画押的文书，且此刻距离公开验药不过半刻时间，官方文书怎会下达得如此之快；而自己方才随口胡诌了一个狱卒的名字，对方竟没有丝毫质疑……再看走廊内空空荡荡，不见其他看管的狱卒——这些贼人还真有些手段，连寒州狱也能混得进来。

虽将假狱卒锁在牢房，但钥匙还在他的手上，江凝实际争取到的逃跑时间并不多。为了阻止囚犯逃跑，寒州狱的走廊被特意设计得七弯八拐，江凝很快就迷了路，拐进了一条死巷。再回头，假狱卒已然堵在了唯一的逃生之道上。

“死婆娘，敢骗老子？”假狱卒狠狠掐住了江凝的脖子：“老子把你的舌头割下来！”说着，他从腰间抽出尖刀。

江凝双手紧紧扒住对方掐在气管上的虎口，想要高喊救命，但强烈的窒息感让她无法发出声音。眼见着刀刃渐渐靠近自己的脖子，她无望地闭上眼睛。

鲜血的味道很快在空气中弥漫，掐在脖子上的力道逐渐放松。江凝缓缓睁开双眼：只见一柄长刀假狱卒的后背飞来，从前胸贯穿而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