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凝看够了热闹,便扶着走路已然重心不稳的老费到别处歇息。彼时屋内只剩馥英和马蒙二人,原本热闹的欢宴一下子冷清下来,一阵曲终人散的怅然悄然落于两人周身。
马蒙低着头,在膝上默默点着指尖。馥英看出,他这是有话要说。今晚难得清闲,她将手肘抵在桌沿上支着下巴,等他开口。看着他神情不明的侧颜,馥英才发现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细品马蒙的面庞:浓眉大眼,确实是个英气逼人的貌美郎君。而那冷峻的眉峰、高挑的鼻梁、宽阔有力的下颚、总是紧闭的薄唇,则为他增添了沉稳且凌厉的气场。不过,他五官之中最有趣的,还要属那一双在这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格外引人注意的荔枝圆眼——若怒目横眉,他便拥有睥睨万物的凛冽;而当他低眉沉思,或是在坚硬的盔甲缝隙间流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真情之时,在深邃眼窝的衬托下,那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的双目又是那样的真挚和纯粹……
感觉到一直在自己脸上停驻的视线,马蒙有些不太习惯,抬手摸了摸鼻头:“你……盯着我作甚?”
“你的眼睛很好看,我很喜欢。”
平生第一次被别人夸赞自己的长相,这句突如其来的坦白令马蒙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更震惊于李馥英身为女子,竟能大大方方对着一个男人说出这种称赞相貌之语言。
“罢了,我鲜少夸人的。你若不珍惜,我便不再提了。”他还是如此不经逗弄——馥英低眉一笑,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倚在桌边:“换个话题,你打算如何还我清白?”
“自然是找个合适的理由,比如你是因协助调查才进入德济堂之类,然后广而告之。”
馥英听罢,摇头叹道:“你通晓断案捕贼之道,却摸不清人情世故,更不曾明白人心的险恶。”
“此话何意?”
“流言一旦开始流传,我的名声便已经臭了,再怎样补救都无济于事。相反,还会让别人觉得你是在欲盖弥彰——”馥英抬眼,环视着屋内今晚的装潢。绫罗垂挂、红缎高悬、烛火摇曳……如此热闹,也不过转瞬一瞥。“——更何况,你出面辟谣,不正昭示着你就是这件‘丑事’的另一个主角吗?”
“难道要听之任之?你可曾想过,今后该如何在寒州生存?”马蒙无法理解,李馥英这等在处事方面雷厉风行之人,一遇到和自己有关的问题,却仿佛变了一个人。这个疑惑伴随着这些时日与李馥英相处时的回忆,不断闪回于马蒙的脑海。他所推测的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但此时的馥英并未察觉马蒙情绪上的变化,已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袁楫的死因已经查明,她来寒州任务算是完成了。只要再弄清楚陈虔的案子,她便会启程离开,这里的纷纷扰扰也与她再无瓜葛。这些过往,终将化为云烟——当然,她和马蒙之间的种种也是如此。想到这里,馥英戚戚然看了一眼马蒙——这位可靠的盟友——无论才干还是人品,她都是真心欣赏于他。今晚残席,就权当是馥英心中一场默然的拜别之宴吧……
“面对非议,竟能如此坦然任之,”马蒙语气一转,眼神也随之犀利起来:“我倒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使一位曾经珍惜名誉有如生命之人变得如此释然。”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李馥英立刻从恍惚中抽离出来。
“没什么,只是近日偶得一书,讲了一桩前朝宫内的悬案。”
李馥英感到自己的心跳明显顿了一拍,一种不好的预感窜进她的脑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