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秋天即将过半,不由得想找点什么事做,平日里除了坐在杂货铺里,便通过众多爱好消磨时光,而钓鱼恰是其中之一。虽说十之八九都是空军,打窝也不过是促进生态循环,但总归只是享受钓鱼的过程罢了。
带上一堆有的没的的钓鱼用具,手上拎着一个马扎便起身出发了,距家的附近有一条河,大多数钓鱼佬都是在那里活动,而去往那里也相当方便,出了地铁口走路没几步便到了,于是便直奔着地铁站去了。
为了图个钓鱼的清净,直接选在了工作日的清晨,家住在地铁的起始站附近,距离起始站不过是两站地罢了,待到我上地铁时已经坐了不少人,中间仍掺杂着零星的几个空座,随机地选了一个坐下,看着外面清晨的鱼肚白逐渐照亮车厢内部,尚未明亮的日光洒满车厢,沾染一片粉蓝。在朦朦胧胧的日光里,感受着地铁行驶带来的震动,最终竟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大抵是刚从桂市回来,便格外思念这故土,在经过大概一个星期的适应之后,便迫不及待想要在这片土地的每一处留下自己的足迹,望向窗外的四角天空,蔚蓝的澄空让我想起钓鱼佬们常去的那条河流,在父亲去世以前曾跟着他去过几次,他找个地方打窝后便一动不动,我则在他旁边坐下,看着同样蔚蓝的澄空和零星的几只飞鸟掠过。
想到这我坐上了家附近那能够直达那条河流的地铁,想要将每时每刻都不停歇地奔走,来忘记那些苦痛的记忆带来的伤痛,于是便一大早就坐上了地铁。大抵是赶上了早高峰,但幸运的是家在起点站附近,在零星的几个空座上坐下后,清晨的日光将车厢染成了粉色,在一片粉色中,我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我看到了自己在那片春暖花开的海边徘徊许久,最终依旧是没能下去勇气,将自己迷失在那片蔚蓝的大海里。
最终没能下去勇气,或许是为了散心,我去到离家三千多里的桂市做了两年的长工,尽管是不愉快的两年。刚回到津城时,儿时的苦闷,少年的郁结,成年的打压,流浪的苦痛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我,让那时再次来到这片河流的我,想起曾经站在的海边,想要将自己投身于温热的河水里,一去不复返。
然而最终不过是在那里站了许久,在一节车厢里,我似乎见到了未来的我,似乎也是我现在这般年纪,这个地点,在一个温暖的拥抱后重拾了勇气,具体为什么不由自主地想要拥抱对方至今仍不得而知,而我们是如何相遇又早已是个谜,或许只是一片梦境罢了。
就这样,在粉色的日光里,我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儿时当我曾嫉妒过其他的小孩,我的父亲那不甚多的亲情总是让我羡慕着可以帮忙遮风挡雨的其他小孩,而母亲典型的中国式教育又打压的我喘不过气,不爱吃甜食的我也希望可以依靠甜味化解当时仍懵懂的不知所措的苦楚。
陪在父亲坐在河边,望着蔚蓝的澄空,我幻想着澄空回应了我的期待,讲光芒照射于河面,河里蹦出来一条人鱼,送给了我一块甜到掉牙的苹果派。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孩童的幻想 ,儿时的苦闷至今仍困扰着我。
我为什么会拥抱那个年轻版的我呢?在一片迷糊中,我对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似乎是一瞬间看到那时候的自己,勾起了自己那时候的记忆。当时似乎是刚从桂市回家,带着一身伤痛和苦难,徒留迷惘和悲伤,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便马不停蹄地四处游荡。
应当是见到了那时候的自己,记忆与情感与那时的自己产生了共鸣。先是儿时的苦闷,而如今我的生活就这样破碎,再给自己换上新的用具,随后在未来的日子里不断使用并打磨,最终趋于平淡与游刃有余。距离那时候大抵已经过了将近三十年,我与我的父亲早已达成了和解,他放手了,我也放下了,在一片初雪里我决心向前迈进,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如今俨然已经淡忘了许多,对于明天大抵也有了些许盼头,再回看过去的我也不过是淡然一笑罢了。
就这样,一直到我十六岁母亲去世,我都活在压抑的中国式教育里,我是什么?我能做什么?我真的有自己的价值吗?常年的打压早已让我失去了所有的信心,她走以后更是一蹶不振。她总是跟我说,考不上好大学就没有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就会死,如今在桂市做了两年长工,那段经历的确是生不如死,便不由得赞同起母亲的观点。在她仍在世时,便从心里不断乞求,能够再度见到那个人鱼,而这时人鱼手里的不再是一块甜到掉牙的苹果派,儿时一把刀,就这样直直刺入我的心脏,自此面朝着大海,春暖花开。
儿时的虚妄至今又何尝不是?而我却懦弱地没有投身于温热的海水里。
再往前走,我看到了年少时的我,幻想着可以有人代替自己结束这一切,将自己的生命交给那条人鱼。实际上如今再来看,便不觉得自己有多懦弱,活着本身便已经是一种坚强,因此歌颂从来不是留给苦难,而是苦难中的人。我即是泛泛之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饭,呼吸,睡觉,维持着身体的生理机能,胸无大志也没什么能吹嘘的故事。但这样就很好,能够克服苦难最终游刃有余地生活又何尝不是一个优秀的人。
这些苦痛常年困扰着我,让我喘不过气,到了桂市,因为排外被不断欺压,最终只不过在一片蛙声里,在黑夜的掩盖下躲在湖边偷偷地舔舐伤口,想象着自己奔跑在落日的海边,最终敌不过思念,回到了自己的根。想起来我走之前遇到的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寄托自己的地方,最终也是远远地离我而去了,便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在前行,依旧没有地方可以放下自己的寄托。
似乎越来越近了,二十多岁的自己,无从寄托的自己。如今我也曾忘记了是什么推了自己一把,让我得以继续前进至今,或许是有了可以寄托的人了吧。就这样站在一片粉蓝色而空无一人的车厢里,我忘记了自己是因为什么而穿梭一个又一个车厢,似乎无穷无尽,一步一步往前走。蓝色的建筑和粉色的日光在周围不断移动,我迈过洁白的车厢门,又迈过了一个,最终我见到了一个人,他也在大步向我走来,离得近了,发现那人竟是我自己——20多岁的自己。
我似乎逐渐清醒,周围的景色变成一个车厢,粉色的日光,蓝色的建筑映射于玻璃上,而车厢内部是一片洁白,空无一人。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穿越一个又一个车厢门,直觉告诉可以寄托自我的地方就在前面。而在我跨越了不知道第多少个洁白的车厢门之后,我看到了那个向我走来的人,离的近了竟发现那人似乎是我自己——年近四十的自己。
是了,我便是从那时候过来的,不解,苦闷,悲伤,疼痛等多方面不停地困扰着我,最终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遇到的事情越来越多,最终淡忘掉那些苦痛,徒留已经尝过人间冷暖,能够游刃有余生活的自己。
我对着过去的我伸开双臂,感谢你过去没有选择沉溺于温热的海水,而是坚强地看到了现在的我。
那个人似乎是将来的我,我看到了他挂着温和的微笑,失去了现在的我身上的尖刺,不在被苦痛所折磨,而眼里竟是一片释然。这样的他直接在我的面前伸开了双臂,或许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终究会像他一样,不在受苦于过去,而是能够灵活地对待生活。想到这我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抱住了他,若我的未来当真能够如此美好的话,将所有寄托于他的拥抱又何尝不可?
在一片朦胧中,我醒来了,周围早已挤满了人,工作日的早高峰理当如此,在一片金灿灿的阳光中,我穿过拥挤的人群,下了地铁,而出了地铁站,便来到了那条河边,朦胧中似乎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自己。